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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關於那起溺水意外,我剛才說的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相信的話,和那三人對證就知道。」

  確實,糸川的說詞與悠人他們的證言一致。只不過,他試圖隱匿真相的理由,依然很曖昧。他表示「我是為他們幾個的將來著想」,真是這樣嗎?

  「參加接力賽的四名成員在練習時發生意外,要是消息曝光,外界說不定會認為那屬￿社團活動的一環。這麼一來,校方——不,身為顧問的你很可能會被追究責任,所以你才決定讓真相永不見天日,不是嗎?」

  聽到加賀的這番指摘,糸川橫眉豎目瞪向他。「講話能客氣點嗎?我根本從未有過那麼卑劣的想法。」

  「但你做的是卑劣的事。」

  「你……」糸川面露忿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抓住泳者的腿,讓泳者單靠臂力游泳,這個練習方法聽說是你想的?因此,你隱匿真相,不也是希望避免此事曝光?」

  糸川「砰」的一聲,使勁拍向桌面。

  「我們換個問題。」松宮接過話,「青柳武明先生遇害的三天前,曾打電話給你。關於通話內容,之前你都回答,他是煩惱與兒子處不好而想找你商量。現下,你仍不打算更改證言嗎?這部份將成為呈堂證供,請慎重考慮再答覆。」

  糸川的呼吸紊亂,胸膛劇烈地起伏。「不,」只聽見他囁嚅著:「……請讓我更改證言。」

  「那麼,你們當時究竟談甚麼,請告訴我們實情。」

  糸川以手背抹一下嘴。「他想知道三年前那起意外的詳情,似乎懷疑兒子與那件事有關。」

  「你怎麼回他的?」

  「我說,報紙上登的就是全部。」

  「青柳先生接受這個說法嗎?」

  糸川無力地搖頭。「他執拗地追究:『不可能如此單純,請告訴我真相。那樣才是真正為我兒子著想。』」

  「那你怎麼應付?」

  「我丟出一句『沒有的事你要我說甚麼?』就掛斷,當時我也真的沒空和他扯下去。」糸川小聲補充:「就這些了。」

  「案發後,面對警方的詢問,你為甚麼沒說實話?」一旁的加賀又開口:「要是你當初老實告訴我們那通電話的內容,或許偵查就不會繞這麼大一圈。」

  「話雖如此……那通電話與命案沒有明顯的關係,而且不再提那起意外,也是為了幾個孩子好。」

  「為了幾個孩子好?說謊怎麼會是為了他們好?」

  「事到如今,再挖出那件事,只會傷害幾個孩子,他們好不容易走出陰霾——」

  加賀倏然站起,長臂一伸,揪住糸川的衣襟。「開玩笑,甚麼叫不想傷害他們?你根本不明白是非對錯。杉野刺殺青柳先生後,為何沒自首?因為你教給他們錯誤的觀念。即使犯錯,瞞過去就沒事——這是三年前你教給那三個孩子的,所以杉野才會重蹈覆轍。青柳先生所做的一切,都在試圖導正被你灌輸錯誤觀念的兒子。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還是辭掉教職吧,你根本沒資格教育別人!」

  加賀像拋掉髒東西般鬆開手,糸川則一臉慘白。

  § 35

  松宮和加賀趕到時,屋內的行李幾乎都已搬上車。中原香織站在公寓外,腳邊放著一個大背包。見到松宮與加賀,她便揮揮手打招呼。

  「原本是來幫忙的,看樣子都搬完啦?」松宮說。

  香織聳聳肩,「把不要的物品處理掉後,行李所剩無幾,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居然能這樣過活。」

  「他的東西呢?」

  松宮一問,香織神情落寞地低下頭,過一會兒才抬起臉。「很多都捨不得丟,挺傷腦筋的。不過,像破襪子之類的,大多已清掉。」她努力擠出笑容,眼眶卻不禁泛紅。

  加賀拿出一個紙袋,「這些還給你,方便簽收一下嗎?」

  袋裡裝的是八島冬樹的手機、皮夾、駕照等物品。香織愛惜地將冬樹的手機包覆在掌心,接著撫著下腹部說:「這是爸爸的遺物喔。」

  加賀遞給她簽收單和筆,她慎重地簽名。

  「他真的很傻,對吧?」香織把單交給加賀,「怎麼會做那種事呢?明明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就好。」

  「大概是覺得有責任吧。」加賀說:「身為父親,得擔起家計才行。」

  香織抿起雙唇,似乎想壓抑激動的情緒。接著,她又悄聲低喃:「真是個傻瓜。」

  案發那天,八島冬樹究竟幹了甚麼事,已無從確認。但根據杉野達也的供述,警方仍推測出大致的輪廓。

  離開書店後,八島冬樹走向日本橋車站,途中看見青柳武明。至於是經過那家自助式咖啡店時看到的,還是青柳武明與杉野達也走在路上時撞見的,無從得知。總之,八島尾隨青柳武明,可能是希望爭取工作機會吧。而八島沒立刻開口叫住青柳武明,分析是顧慮到他身邊有同行者。

  杉野達也在江戶橋的地下道刺傷青柳武明時,八島冬樹躲在地下道外頭。一看到杉野折返,八島連忙閃入一旁建築物的暗處。等杉野離去,走進地下道的八島赫然發現受傷癱倒的青柳武明。

  中原香織心裡那無可救藥的善良男孩八島冬樹,唯獨在當下鬼迷心竅。他搶走青柳武明的皮夾和公文包,旋即逃跑。

  八島之後的行蹤,就如已查明的部份。他藏身在濱町綠道,打手機給香織,緊接著就因試圖逃避警察的盤查而被車撞上。

  確實如香織所說,八島真的很傻。而且,或許被加賀說中,他是感受到即將為人父的責任與壓力,才會做出這種事。

  中原香織決定回老家褔島。育幼院時期認識的友人開了間餐飲店,曉得她有孕在身,仍願意雇用她在店裡幫忙。

  松宮與加賀攔下一輛出租車,決定送香織到東京車站。要搭東北新幹線,從上野車站比較近,但香織最後還想去一個地方。

  「噯,兩位今天這麼有氣質啊?」香織似乎對他們的打扮頗為疑惑。

  「我們等一下要去參加親戚的法會。」松宮回道。

  「哦……」香織一臉不可思議地交替望著松宮和加賀,但坐在副駕駛座的加賀甚麼也沒說。

  車子駛進中央大道,右側是三越百貨公司,香織「最後想再看一眼」的地點就在不遠的前方。

  即使位於殺風景的高速公路下,日本橋至今仍不減莊嚴的丰姿,橋上的麒麟像也依舊傲然地凝望著明日。

  「兩位刑警先生,我一點也不後悔來東京走這一遭。」香織說:「因為和冬樹留下許多開心的回憶,而且那是絕不會損傷,也不會失去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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