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麒麟之翼 | 上頁 下頁
二〇


  「據說青柳先生曾喝著咖啡,邊攤開這一帶的觀光地圖查看。這個街區非常適合散步閒逛,搞不好他偶然發現當中的樂趣。」

  「原來如此。不過,青柳先生在新宿上班,住在目黑,特地跑到這一帶,根本不順路。」

  服務生送來咖啡,濃郁的香氣撲鼻。松宮啜了口黑咖啡,恰到好處的苦味彷佛瞬間喚醒全身細胞。他忍不住低聲讚歎:「真好喝。」

  「你那邊有甚麼斬獲嗎?不是問到頗有意思的事?」加賀向服務生續咖啡後,對松宮說。

  「幸好跑了這一趟,整起案件的背景總算有頭緒。」確認四周的客人沒在注意他們這桌後,松宮傾身向前,仔細交代原委。

  向橫田打聽到的消息講得差不多時,加賀點的黑咖啡恰好送來。他加入牛奶,以湯匙緩緩拌勻後,以杯就口,陷入沉思。

  「所以,是公司隱匿職災……」加賀放下咖啡杯,喃喃低語:「近年企業界常傳出這種案例。」

  「中原香織說,八島頸部的毛病甚至引起左手麻痹。若真是那次在工廠發生意外的後遺症,八島確實可能對『金關金屬』心懷恨意。由於青柳先生是生產現場的總負責人,或許是八島主動去找青柳先生,以協助隱瞞那起職災為條件,要求『金關金屬』重新雇用他。然而,兩人交涉未果,八島一氣之下便刺殺青柳先生。這種可能性不大吧?」

  「不,不無可能。只是,這樣有些細節解釋不通。」

  「你是指,八島隨身攜帶刀子這一點嗎?我也想不明白……」

  「刀子是一點,不過我想不透的是這個。」加賀拿起咖啡杯。

  「咖啡?」

  「案發當天,在那家自助式咖啡店裡,青柳先生點了兩人份的飲料。要是真如你所說,約見面的應該是八島,那麼,一般不是提出邀約的付錢嗎?」

  相當切中要害的質疑,但松宮旋即找到反駁的理由。

  「小辮子被抓住的是青柳先生,若企圖拉攏八島,請八島喝杯飲料也無可厚非。」

  「這樣的話,兩人就是在那家咖啡店談隱匿職災的事嘍。」

  「當然,不清楚八島的目的,青柳先生不可能跟他進咖啡店坐下來談。」

  「那麼,試著想像青柳先生的心情。突然冒出一名年輕男子找他談公司隱匿職災的事,他肯定相當狼狽,而且不開心吧?」

  「嗯,心情不可能太好。」

  「但是,青柳先生付帳時,還輕鬆地對店員說『兩千圓鈔很少見吧?』在受到脅迫、不甚愉快的狀況下,會有心情和店員聊天嗎?」

  松宮一驚。加賀的話合情合理,他無法反駁。

  「嗯,不過世上甚麼人都有,也不能一概而論。」加賀一臉享受地啜口咖啡後,放下杯子。「不管怎樣,這是個大收穫,得儘快回本部報告。」

  「恭哥呢?要繼續在這一帶調查嗎?」

  「不,我想去一個地方。」加賀看一眼手錶確認時間,「就是青柳家兒子畢業的那所中學,記得是修文館中學?」

  「對。」松宮點點頭,「你打算追青柳先生手機通聯紀錄的那條線吧?可是,這跟案子有關嗎?不是案發好幾天前打的電話?」

  「或許毫無關係,但不能不查。這種無趣的走訪調查不需要動用搜查一課的菁英,我一個人去就行。」加賀喝光咖啡,站起身。

  § 10

  祭單上的遺照裡,一身高爾夫裝束的青柳武明面帶微笑。這是母子三人商量後挑選的,上頭的青柳武明好像特別開心。不過,青柳武明其實並不熱中打高爾夫球。

  守靈儀式傍晚六點開始,在僧侶的誦經聲中,前來弔唁的賓客排隊等候上香。

  由於遺體比預期早送還家屬,這天青柳家一大早就忙成一團。雖然小竹居中聯絡的葬儀社人員趕來,但史子根本拿不定主意,加上原本從旁協助的小竹不到中午就離開,說是有刑警造訪國立的工廠,必須去處理,所以後續環節全由戴眼鏡、一臉狡猾的葬儀社人員講了算。悠人不清楚行情,可是在一旁聽著,也覺得葬儀社暗中提高不少費用。

  話雖如此,談妥後,葬儀社人員行動之利落,只能以專業形容。一切依流程順利進行,悠人和媽媽、妹妹換好服裝要前往殯儀館時,已準備入殮。母子三人再次看到武明的遺體,發現打點得非常仔細,完全看不出解剖的痕跡,甚至比之前在醫院認屍時見到的臉色好得多。

  不久,親戚和武明公司的人陸續到場幫忙。聽著大人之間的對話,悠人才曉得決定弔唁者的上香順序也是件大工程。

  傍晚,小竹回來後,立刻明快地分配下屬負責接待處及收受奠儀等事宜。至於史子,則都聽從葬儀社人員的指示行動。悠人看在眼底,突然憶起在某本書上看過,所謂的葬禮,其實是為了讓死者家屬忙到沒時間悲傷而存在。

  前來弔唁的賓客中,包括杉野達也等幾個悠人的同學。之前,悠人曾傳簡訊告訴杉野及班導真田父親守靈儀式的時間。同學經過面前時,悠人由衷向他們行禮致意。

  此外,中學時代的朋友也趕來上香,主要是以往游泳社的夥伴,隊伍後方可見游泳社顧問糸川的身影。少年白的他依舊剃著約兩公分長的小平頭,精壯的體格與悠人他們畢業時沒兩樣。

  上香告一段落,由史子致詞後,守靈儀式便結束。隔壁房內備有酒水與簡單的餐點,親戚及「金關金屬」的人紛紛轉移陣地。悠人打算穿越走廊過去時,忽然停下腳步。糸川與游泳社的夥伴聚在一塊等著向他打招呼,杉野也是其中一員。

  「阿青,你還好吧?有沒有正常吃飯?」

  杉野率先沖上前,神情似乎多了幾分成熟。

  「不用擔心,沒事,我已有所覺悟。再怎麼說,人死不能複生。」

  「那個男的呢?仍昏迷中嗎?」

  杉野顯然是指嫌犯八島。

  「大概吧,警方甚麼都沒說。」

  「是嘛。現下情況怎樣,那傢伙可能恢復意識嗎?」

  「不知道,警方都不告訴我們。」

  其它游泳社的夥伴也圍過來,紛紛送上安慰。「真的很感謝你們。」悠人再次道謝。

  名叫黑澤的夥伴皺起眉,「真是氣人。那兇手還沒清醒?雖然他活該被車撞,但也不能讓他死得這麼痛快,這樣教我們怎麼報仇啊。」

  「我沒想過要報仇,只希望他給個交代,講清楚為甚麼殺我爸。像現在不明不白的,我實在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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