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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你有所誤解了。少年法並不是為了制裁孩子的,那是為了幫助誤入歧途的孩子們走回正道而制定的。」

  「既然這樣,那被害人的立場呢?他們受到的苦要發洩到哪裡呢?只想著如何幫助加害者,就是正道嗎?」

  「那是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甚麼不相干?我們就是主張也要顧慮到被害人的立場。」

  針對總編的意見,律師還想要說些甚麼,但是被主持人制止了,對不起。

  「因為出現了被害人立場的話題,所以在這裡,我們要來聽聽被害人的意見。可以嗎?好的,那麼請我們的攝影師將鏡頭帶到我們剛才介紹的A先生好嗎?」

  畫面切換了,那裡坐著一個背對著鏡頭的男人。只是從胸部以上都用毛玻璃遮住,所以看不清楚。

  「我再重複介紹一次,A先生的女兒就是遭到這次事件的兇手,也就是那兩名少年性侵,身心受創而自殺的。這次《焦點週刊》的報導,他也是站在被害人家屬的立場說話的。」

  織部很驚訝地看著梶原,梶原點點頭。

  「所以我叫你要看這個節目。」梶原說,「那就是那個父親,來這裡看錄像帶,又哭又叫的那位父親,好像是叫做鯰村吧?」

  「原來如此。」織部將視線轉回到屏幕上。他的苦惱清楚的顯現出來,雖然已經看過《焦點週刊》了,但是織部還是很關心他會說些甚麼。

  「A先生,」主持人叫他,「您剛才應該已經聽到這兩位專家的談話了。」

  「是的。」鯰村回答。大概是透過變聲器的關係吧,他的聲音高了八度。

  「您有甚麼想說的嗎?」

  「是的,我想對那位律師先生……」

  「請說。」主持人催促著。

  在毛玻璃另一邊的鯰村好像在深呼吸。

  「那個,我剛才聽到的,他好像一直強調要幫助犯罪的少年,但是針對他們犯的罪,他有甚麼想法呢?對於因為他們犯罪而犧牲的人,可以不用任何賠償嗎?」

  「不,當然是要賠償。」律師對著鏡頭說,「所以先必須讓他們重新做人。如果他們的心態沒有矯正,根本不可能賠償。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嚴重,讓他們反省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之後,才能開始談到賠償。」

  「那……要怎麼賠償呢?」

  「所以總之只有讓他們走回正道,我們認為那個也就是最大的賠償吧!以犯罪為墊腳石,讓他們成為正正當當的人,對社會來說……」

  「太可笑!」鯰村提高了音量,「這真是太可笑了。為甚麼那樣就算是賠償呢?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也不會感激;死去的人也無法重生。為甚麼要讓我的女兒去做那些人渣的墊腳石?這太可笑了。這是錯誤的,你為甚麼一直替那些人說話?那些人都是有錢人的兒子嗎?」

  「A先生,請不要太激動。」主持人安撫著他,「岩田律師長年針對少年犯的自新做研究,這次他也是站在這個立場參與討論。這樣好了,我們先進一段廣告。」

  鏡頭帶到毛玻璃後的鯰村,接著便切換到廣告的畫面。

  § 37

  「果然是當時那位父親,一定沒錯。激動時說話的口氣和當時一模一樣。」這樣說完後梶原便站起來。

  「你不看了嗎?」織部問。

  「不看了,我只是想聽聽那位父親怎麼說,還有告訴你有這個節目而已。」

  織部說:「那我也不看了。」然後便將電視畫面切換到錄像帶畫面。

  「那位鯰村先生……是吧,他為甚麼想要上電視呢?」織部百思不解。

  「應該是被電視公司的人拱出來的吧。那些人一定是跟他說我們很希望聽聽被害人的聲音甚麼的。」梶原說,「他沒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大家的笑柄了。」

  「他應該只是想發洩對少年法的不滿吧……」

  「沒有用的。」梶原臉上浮現出像是同情的笑容,往門口走去,「打擾你工作了,真抱歉。」

  「不,我也可以轉換一下心情。」織部這樣說,但其實他是覺得心情更沉重。

  梶原走出去後,織部覺得無法立刻開始工作,他的耳朵裡仍殘留著經過變聲後的鯰村的聲音。

  織部又這樣想——我們甚麼都不能為他做。

  織部和交往中的女性友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昨天他們約了會。她二十七歲,在法律事務所打工。事件發生後,他們就沒有甚麼機會碰面,但是他在吃飯的時候,偶爾會叫她出來。

  他們在深夜的餐廳裡,享受著短暫的約會。平常他們都不會聊工作上的事,但是昨晚長峰重樹的事成了他們聊天的話題——因為電視上播出了好幾次找到長峰重樹之前住過的民宿的消息。

  「今天我們事務所的人都在討論他會被判多久的刑期。」停下拿著叉子的手,她說道。所謂的他當然指的就是長峰。

  「你們覺得多久?」織部問道。他很關心。

  「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樣,不過大家都認為如果現在被捕的話,應該不會被判很長的刑期吧。要是自首的話,還會更短,他們還說審判時可以緩刑。不過因為不是很瞭解實際狀況,所以好像不能說得很確定,但是殺死伴崎敦也,他應該是臨時起意的吧。」

  「報導是這樣說的。」

  「你是說實際上不是嗎?」

  「不,這種事我不能隨便亂說啦。」織部苦笑,「你應該明白吧!」

  她點點頭。她知道調查上的秘密就連親近的人也不能說。

  「律師們好像都認為長峰嫌犯殺死伴崎是一時的衝動。他所使用的兇器還遺留在現場,而且因為看了那樣的錄像帶,所以當加害者一出現時,會火冒三丈,也是很合理的。雖然將屍體千刀萬剮太過殘忍,但是那可以看作是因為他殺紅了眼,而且那更可以證明他對於女兒被以那種方式淩虐致死有多憤怒,完全沒有感覺他想要掩蓋他犯罪的事實,十分值得同情。」

  「即使社會大眾還是同情他的,對我來說,我也有相同的感受,但是我不能大聲說。」

  「但是,如果他之後又完成了另一項復仇,那情況又會不同了吧。」

  「那就是預謀殺人了。」

  「即使他的動機值得同情,但是明明有充分的時間讓他考慮,他還是做出那種行為的話,站在法治國家治安的觀點來看,就不能太寬大看待這件事。太過從輕量刑的話,那就等於容許個人的復仇行為。」

  織部很瞭解她說的話其實也就是法律專家所想的。長峰的行為可說是無視於法律的存在。

  「在長峰完成下次復仇前先逮捕他,就結果而言其實對他比較好,是嗎?」

  「如果只考慮刑罰的話,」她盯著織部的眼睛,「但是長峰嫌犯可能沒有考慮那些。」

  「或許是吧。」這樣說著織部便問女友,「我大概瞭解長峰會被判的刑罰,那B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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