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名偵探的守則 | 上頁 下頁 | |
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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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起時,我們所有人都圍在餐桌旁聊天,對吧?」三木廣美說。 或許她是想以此主張兇手另有其人,不過這種「不在場證明」詭計,只要使用錄放音機便能輕易製造。 「說起來,阿婆怎麼沒跟過來?」二宮回頭看,「怪了,作家也不在。」 「不妙!」 「我們回去看看吧!」 回到餐廳,只見七瀨敏老太太趴在桌上,早已沒了呼吸,後頸插著一支冰錐。作家八代則倒在廁所旁,手上捏著抽到一半的煙。 「看來煙裡被下了毒。」 「原來如此。」二宮點點頭,「我還以為八代會晚一點被殺呢。」 「我倒是多少能理解吶。就作者而言,讓推理作家擔任偵探角色,其實滿難為情的。因為作者自己最明白,推理作家一旦面對真實的案件,其實是毫無推理能力的。」 「不過話說回來,一下子就只剩三個人了呢。」三木廣美說:「還算是穩當的三個人啦。」 「穩當……嗎?這篇又不是社會派推理,在本格的世界裡,很少讓新聞記者當偵探的吧。」 「咦?」三木廣美斂起笑容,「這種話,還輪不到你這種該待在法庭推理世界卻硬是走錯棚的人來講吧。」 二宮正打算反唇相譏,四下突然陷入黑暗。 「呀!」 「停電了!」 然後是兩聲槍響。 燈光大概只熄滅了一分鐘,之後整間餐廳又亮了起來。 地上躺著遭槍殺身亡的律師與女記者的屍體。 而我的眼前,站著一名男子。 「原來是你幹的。」我面向推理小說研究者說道。 四條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乍看是笑容,不知怎的卻令人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悲哀。 「不是我哦,天下一。」他說:「把事件搞到現在這種局面的兇手,怎麼會是我呢?」 「當然是你!你毫髮無傷地站在我面前,就是最佳的證據。你明明是整起事件的第二名犧牲者,早就死在酒窖裡,現在卻活生生地出現在這兒,換句話說,你先前只是佯裝遇害,而裝死的動機再簡單不過,因為你就是兇手!」 我話還沒說完,四條已頻頻搖頭,「我並沒有佯裝遇害呀,我等一下才會遭人殺害。」說著,他拿出煙斗點燃煙絲,呼出淡紫色的煙霧,「而即將殺了我的人,就是你啊,天下一。」 我不禁笑了出來,「你在胡說甚麼!我為甚麼要殺你?」 但他似乎不是開玩笑,沉靜地說道:「因為,你就是整起事件的兇手。」 「你在胡說甚麼!怎麼可能!」 「不,你就是兇手。只要將你剛才對我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便能說明一切了。你早已被殺,如今卻出現在這裡,這正證明了你就是兇手。」 「愚蠢至極。我甚麼時候被殺了?」 「你剛剛自己說了呀,第二起殺人案就發生在地下酒窖裡。」 「在那裡被殺的是你吧!」 「不,不是我。是你。你要是不相信,再回頭重讀一次吧!」 我回溯小說世界,重讀一遍在酒窖發現屍體的段落。 「如何?」四條說:「那起殺人案從頭到尾沒出現我的名字吧!」 「可是他們說的『推理小說專家』,不就是……」 「我的確是推理小說研究者,但不是專家。說到『專家』,天下一,除了你還有誰?」 「你在胡說些甚麼!」 「你順便把其它部份也重讀一遍吧!你仔細看,從酒窖命案之後,你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任何描述顯示你與大夥兒在一起。從文章敘述方式來看,不過是早早佯裝被殺害的你躲在一旁偷窺眾人的行動罷了。」 「如果要這麼說,」我指著四條的鼻子,「你的立場還不是一樣!你也沒有說任何話,也無法證明你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啊!而且把推理小說研究家稱做『專家』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四條苦笑著點了點頭,又抽了口煙,「這倒是。故事到了現在這個局面,要說我們兩個當中的誰是兇手都說得通。」 「那我只能說很抱歉,請你接下兇手的角色了。因為我可是偵探,而且是這個系列小說的主角。」 「問題就出在這兒!」四條恢復嚴肅的神情,「你是系列小說偵探這件事,正是扭曲了這次故事的最大原因。」 「扭曲?」 「沒錯。這次的事件接二連三出現死者,讀者卻感受不到絲毫懸疑或恐怖,原因就出在你身上。因為你是這部小說的系列偵探,無論故事中出現多少位在其它小說裡扮演偵探的人物,讀者仍會認定主角是你,也心知肚明你絕不會是兇手,也不會被殺害。不僅如此,讀者早知道在故事最後會由你來解開謎團。你覺得這樣正常嗎?閱讀小說真正的趣味,不是應該建立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的期待感之上嗎?」 「的確常有人這麼說,但縱使必須犧牲那份驚奇所帶來的閱讀樂趣,讀者還是非常期盼有所謂的系列偵探呀!」 「我承認讀者的確強烈地期盼系列偵探的存在,但那也要看時機與場合。我就讀過好幾篇作品,勉強讓系列偵探為了出場而出場,反而破壞了整篇作品,這次的故事就是一例!我坦白講好了!在這次的故事裡,你根本是沒必要出場的!你是個不被需要的角色!」 「不被需要……」 腦中響起猛擊大鼓發出的聲響,那是我心臟的鼓動。 「讓我拋開推理小說研究者這個頭銜,以一介讀者的身分說句話吧。」四條沉靜地說道:「要拯救這篇作品,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徹底底推翻讀者深信不移的前提——系列偵探絕不會遇害身亡,系列偵探絕對不是兇手。也就是說,你必須是兇手才行。你說是吧?」 我無言以對,腦中一片混亂。 不被需要的角色?是指我嗎?我這個「名偵探天下一系列」的主角嗎?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四條說。 話聲剛落,他突然開始痛苦掙扎,雙手抓著喉嚨,煙斗掉落在地,接著不支倒地,兩眼翻白,口吐白沫。 我撿起他的煙斗,看來作者設定這個煙斗裡被下了毒。 而下毒的正是我——是這樣嗎? 就在此時,我感覺胸口有個東西卡在那兒。不,正確來說,是在我西裝外套內袋一帶。 我的手伸進內袋,那兒有著冰冷而堅硬的觸感。我將那東西拿出口袋。握在我右手的,是一把散發黑色光芒的手槍。 為甚麼我會拿著這東西?我打算拿它做甚麼? 當我在心中自問的同時,手也舉了起來。槍口頂著我的太陽穴,手指扣在扳機上頭。 此刻,我該扣下扳機嗎? 扣下去,就能成就這個故事嗎? 扣下去,本格推理就能得救嗎? 究竟會怎樣呢? 究竟會怎樣呢?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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