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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是嗎?那就兩杯烏龍茶。」

  年輕店員面無笑容地走了出去,內心可能對兩個一把年紀的男人這麼早就跑來唱歌很不以為然。

  早瀨環視包廂內,壁紙的某些地方已經剝落,椅子的塑料皮也破了。也許這家店並沒有多餘的錢花在內部裝潢上。當今的日本,無論哪一個行業都在硬撐。

  屏幕上出現了點歌排行榜,早瀨瞥了一眼,忍不住苦笑起來。

  「都是一些陌生的歌,不管是歌名或歌手名都沒聽過,而且,連哪裡是歌名,哪裡是歌手名都分不清楚,時代的變化太可怕了。」

  「呃,刑警先生,可不可以請你有話快說?」日野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早瀨緩緩看著獵物。

  「我也很想速戰速決,只是不希望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所以先閒聊一下。」

  日野抿著嘴,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你覺得熱嗎?要不要把溫度調低?」

  「不,沒關係。」

  門打開了,店員走了進來,把兩杯烏龍茶放在桌上,陰陽怪氣地說了聲:「請慢用」,就走了出去。

  「現在就不必擔心被打斷了。」早瀨把其中一杯烏龍茶放在日野面前,「放輕鬆嘛,這裡不是公司,更不是偵訊室。」

  日野張大眼睛,他的眼睛有好幾條血絲。

  「那就開始說正事吧,」早瀨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七月九日是秋山先生遇害的日子,可不可以請你說一下那天做了甚麼?從下午開始就好。」

  「我上次已經說了……」

  「對不起,請你再說一次。因為可能會聽漏。」

  「聽漏?聽漏甚麼?」

  「總之,請你再說一次。」早瀨做出準備記錄的樣子,「你有記事本嗎?」

  「喔,有啊……」日野從皮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記事本,低頭翻了起來,挺直了身體。「那天像往常一樣,在員工食堂吃了午餐,下午一點半開始開會,三點左右結束。當時和我一起開會的室長也可以證明。」

  「我知道,所以,我對於這件事沒有任何疑問,問題是之後。」

  「之後?」

  「會議結束的三點之後,我是說,三點之後的行動我可能聽漏了。」

  「呃……」日野的臉扭曲起來,他可能想擠出笑臉,但臉頰肌肉很僵硬。「這是怎麼回事?命案不是發生在正午到下午三點這段期間嗎?我記得上次是這麼聽說的。」

  「的確,上次確認了你正午到下午三點的行動,但並不代表那就是命案發生的時間。」

  「……不是這樣嗎?」

  「我只是說,有可能不是這樣,所以才會再次請教你。不好意思,又來麻煩你了,請你提供協助。請問那天三點以後,你在哪裡、做了甚麼?」

  「那天……」日野再度低頭看著記事本,翻頁的動作有點笨拙,「開完會後,我就回自己的座位,一直到下班。」

  「在自己的座位上工作嗎?可以證明嗎?或是有人可以為你證明嗎?」

  「證明……嗎?」

  「任何方式都可以,比方說,和誰在一起,或是用內線電話和誰通過話都可以。」

  「呃,我記不得了,好像有遇到其它人。」日野看著記事本,但早瀨猜想他應該不是在看上面寫的字。

  「聽褔澤室長說,」早瀨開了口,「你的部門只有你一個人,主要工作就是整理秋山先生之前所做的研究,也不會有其它員工去你的部門。根據我的想像,那天三點之後,你和平時一樣,並沒有見到任何人。」

  日野的動作像慢動作般停了下來,幾秒鐘後,他闔上記事本,用力深呼吸後,看著早瀨。

  「你想說甚麼?」雖然他說話很小聲,但語氣中已經沒有剛才的怯懦。

  他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早瀨心想。他拿起烏龍茶,喝了一大口。

  「味道真淡,便宜的店家不管喝甚麼都淡而無味。雖然應該不可能,但我總懷疑他們摻了水。」

  「刑警先生,我——」

  「斷茶的時候,」早瀨說,「連烏龍茶也不能喝嗎?」

  日野皺起眉頭,「請問你在說甚麼?」

  早瀨把杯子放在桌上,「在說斷茶的事。」

  「斷茶?甚麼意思?」

  「你不知道斷茶嗎?就是一種許願的方式,在願望實現之前都不喝茶。如今有各種飲料,所以並不至於太困難,但在沒有咖啡,也沒有果汁的時代,忍著不喝茶應該很痛苦。」

  日野似乎內心煩躁,身體微微搖晃著,「那又怎麼樣呢?」

  早瀨探出身體,「秋山先生啊,」他把臉湊到日野面前繼續說道,「自從他太太死了之後,就開始斷茶。」

  日野的眼神不知所措地飄移起來,「秋山先生……」

  「你和秋山先生不是在一起研究藍玫瑰很多年嗎?」

  「是啊,怎麼了?」

  「秋山太太用斷茶的方式祈願你們的研究獲得成功,秋山先生在他太太死後才知道這件事,決定這輩子不再喝茶。秋山先生在寫給別人的信中提到了這件事。」

  日野的喉結動了一下,似乎在吞口水。

  「所以,重新回顧這次的命案現場時,發現有一個疑點讓人匪夷所思。矮桌上有一個茶杯,上面有秋山先生的指紋,代表是秋山先生用過的杯子。但茶杯裡裝的是茶,矮桌上有保特瓶的茶,所以可以認為是保特瓶裡的茶倒進了茶杯。在此之前,我對這個問題完全沒有任何疑問,但在得知秋山先生斷茶後,就不能輕易忽略這件事。為甚麼秋山先生那天會喝茶?還是說,他已經不再斷茶了?」早瀨看著日野的臉,「你對這件事有甚麼看法?」

  日野的身體向後仰,似乎有點畏縮,「我的看法……」

  「我認為他還在持續斷茶。有幾件事可以證明這一點,在調查秋山先生的住家後,發現家裡雖然有茶壺,卻沒有茶葉。根據經常去他家的孫女所說,秋山先生最近總是喝速溶咖啡。」

  「但不是有保特瓶的茶嗎?可能他覺得自己泡茶很麻煩,所以改買保特瓶的茶。」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但我認為可能性極低。」

  「為甚麼?」

  「通常喝保特瓶的茶時,不會用茶杯,而是會用玻璃杯,如果家中沒有玻璃杯或許情有可原,但他家的碗櫃裡有好幾個玻璃杯。」

  「這……也許吧,但無法一概而論。」

  「的確是這樣,但還有其它的理由。水壺放在瓦斯爐上,」早瀨做出拿水壺的動作,「秋山先生的個性一絲不苟,餐具和烹飪器具用完之後會馬上清洗,放回原位。水壺放在瓦斯爐上,代表他剛用完,而且水壺裡有水,他燒過開水。到底為甚麼燒開水?我剛才也說了,家裡沒有茶葉,如果想喝咖啡,應該會拿咖啡杯,還有小茶匙,但是,現場都沒有看到這些東西,也沒有吃過泡面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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