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黎明破曉的街道 | 上頁 下頁 | |
六六 | |
|
|
「我無法接受。」她依舊抱著頭說:「那種事,我無法接受。」 「我想也是,但這也沒辦法。」 「甚麼叫沒辦法!?」英惠突然抬起頭。她雙眼通紅,臉上淚痕交錯得一塌糊塗,之前壓根沒有哭泣的動靜,因此我吃了一驚。 對不起,我說。 「這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吧!」英惠用宛如哀號的聲音大喊:「做出這種事你真以為能得到原諒?我告訴你,我討厭那樣,這是不正常的,絕對不正常。老公,結婚時你是怎麼說的?你說過會讓我幸福吧?你說過不會背叛我吧?那些承諾到哪去了?你不是當著大家的面發過誓嗎?那些算甚麼?全都是假的?只要愛上別的女人就再也不算數了?開甚麼玩笑啊!太沒天理了吧。那我怎麼辦?用過即丟?那樣算甚麼,開甚麼玩笑啊!別把人當傻瓜耍!」 雖然早有挨駡的心理準備,但我沒料到英惠會激動到這種地步,她本來應該是那種冷淡的個性。 「可是以前,你自己不是說過嗎?你說如果發現我偷吃,絕對會立刻跟我離婚。你說要拿一筆贍養費,然後和我斷得乾乾淨淨。」 「我是說過,但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偷腥,枉費我那麼相信你。」 「對不起。」我低頭道歉。今晚我打算讓我怎麼道歉都行。 「老公,你心裡其實根本不覺得對不起我吧?你只想趕快談妥離婚吧?事情沒你想得那麼容易。只有你一個人得到幸福,那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容許的。」 英惠說著站起來,走出客廳,進了隔壁寢室,粗魯地把門一關。然後便傳來哇哇大哭的聲音。 我歎口氣,自櫃子取出威士忌酒瓶。從廚房拿來酒杯,沒摻水就直接喝。 2 我說已向妻子提出離婚,繪理的臉蛋在一瞬間猛然發亮,但她並未露出欣喜的表情,反倒憂心忡忡地仰望我。 「結果……怎麼樣?」 「嗯,唉,起了一點爭執。」我抓抓鼻翼。 我在繪理位於江戶川橋的公寓,是一房一廳的小套房。床旁的桌上擺滿了繪理親手做的菜,有炸雞、馬鈴薯燉肉、燙菠菜,全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我邊喝啤酒,不時伸筷夾菜。 「怎麼個爭執法?」 「就是那種半瘋狂狀態,不過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是嗎……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你沒必要道歉,這是我決定的事,況且我本來就有責任。」 「你太太,會答應嗎?」 「她不答應也不行,況且她應該也清楚,就算死纏不放也沒用。你放心,一定會解決的。」 繪理環抱住我的脖子。我好開心,她在我耳邊如此呢喃。我抱緊她纖細的身體。 這樣就好了,我告訴自己。今後或許會有很多困難,但只要有繪理陪在身邊我就能忍受,無論任何障礙我都能克服。 繪理直到一年前還在六本木的酒廊上班,她當時是大學生。我對她一見鍾情,硬是擠出時間和金錢去找她。之後我們開始在外面約會,想當然耳地發展至上床的關係。即使她大學畢業後,辭去酒廊的工作開始在設計事務所上班,我們的關係也沒斷。 我和她不僅在音樂與食物上的喜好一致,彼此覺得感動、有趣的點也很相近。重視甚麼、在甚麼樣的情況下可以割捨,這些所謂的價值觀也有相通之處。我也發覺,只要跟她在一起,心情就能變得從容溫柔。 我確信繪理才是對自己來說的理想伴侶,我有自信為了她甚麼都能做得到,也無法想像失去她的日子。古人常說紅線綁住了另一半,那正是繪理,但不巧我們相遇太遲。我早已有了家室。 我與英惠在交往四年後結婚,那是兩年前的事,我並不是真的很想結婚,但最後算是屈服在英惠想要趕在三十歲之前結婚的訴求下。一方面也是我灰心地認為不可能再有新的戀愛對象出現。 婚姻從我身上拿走了很多東西,包括任意使用薪水的權利,玩通宵和外宿的自由,以及最重要的,和其它女人的風流韻事。當然,從婚姻得到的東西也不是沒有,不用再煩惱吃飯和家事的問題的確是幫了大忙。隨時都有洗乾淨的內衣,也不會再像單身時那樣,臨到出門前才找不到另一隻襪子急得團團轉,屋子角落也不會堆滿塵埃。但我開始一天甚於一天地感到,用來交換這種舒適生活所付出的代價有多大。婚前我想都想像不到,我對英惠居然能漠不關心到如此地步。察覺自己竟然千方百計想逃避與她上床,我為之愕然。 我就是在那時邂逅繪理,我再次感到這樁婚姻是錯誤,要是早點認識繪理,我絕對不會與英惠結婚。 我提出要與妻子離婚,是在兩周前。繪理當時十分驚訝,但她的臉上充滿期待與喜悅之情。那種事我本來想都不敢想,她說。 「因為,我聽說離婚這碼事,過程會非常辛苦,我捨不得讓阿俊那麼辛苦。」 繪理的這種地方讓我很感動,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幸福。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堅定地這麼說。 3 當然,我會這麼說是抱著某種程度的勝算,因為英惠以前就這麼說過: 「常常聽說有人因為偷吃的老公下跪道歉就無奈地原諒他,但我實在無法理解。我就不相信在那之後還能像以前一樣過日子,與其那樣還不如拿筆贍養費,馬上離婚,儘快去找下一個對象比較好,否則拖拖拉拉的人都老了,到時要再找對象也會很困難。」 英惠以女性的標準來說算是想法比較實際的人,自尊心也很強,所以我不認為她會又哭又鬧不肯離婚。我只擔心贍養費的部份,但關於那方面,我也有付出相當金額的覺悟。 但我的預料完全落空,英惠對於離婚死都不肯點頭。不過,她倒也沒有再像我頭一次提出離婚的那晚那樣又哭又鬧,反倒像是從來沒聽說過那種事,態度平淡地像以往一樣做家事。我摸不透她在想甚麼。 「你到底想怎樣?」我問。 她的回答大抵相同——不知道。 「但是繼續這樣的生活也沒意思吧,只會讓彼此不愉快而已,不是嗎?」 「你就那麼想趕快離婚?」 「我是覺得早點了卻一樁心事比較好才這麼說。」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