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空洞的十字架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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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種情況發生,為此,只能勸眼前這個女人改變主意。 當花惠回過神時,發現自己跪在地上,她對著濱岡小夜子磕頭,苦苦哀求: 「求求你,請你饒了他吧。他可能在年輕時犯下了錯,但現在是好人,他帶給我們幸福。希望你、希望你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但是,她無法說服濱岡小夜子改變主意。濱岡小夜子淡淡地說:「請你不要這樣。我不可能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即使是剛出生的嬰兒,也是一個人。奪走了一個人的生命,怎麼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我絕對不允許有這種情況發生。正因為井口沙織小姐瞭解這一點,所以才深陷痛苦。你先生也需要面對自己犯下的罪行。」 「他已經面對了。我相信外子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是多麼真誠地面對自己的人生。」 「真誠面對人生是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標準,根本不值得誇耀。」濱岡小夜子站了起來,「我認為無論有任何理由,殺人就應該償命,應該被判死刑。生命就是這麼寶貴,無論兇手事後如何反省,多麼後悔,死去的生命都無法復活。」 「但是已經過了二十多年……」 「那又怎麼樣?這段歲月有甚麼意義嗎?你不是也有孩子嗎?如果你的孩子被人殺害,兇手反省了二十年,你就會原諒對方嗎?」 面對濱岡小夜子毅然的反駁,花惠無言以對。濱岡小夜子說的完全正確。 「我認為你先生應該被判處死刑,但法院應該不會判他死刑。因為現在的法律只照顧罪犯的權益。要求殺人兇手自我懲戒,根本是空洞的十字架。然而,即使是這種無用的十字架,也必須讓兇手在監獄中背負著。如果對你先生犯下的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有的殺人案都可能鑽空子,絕對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最後,濱岡小夜子說:「我改天再來,我的心意不會改變,請你好好和你先生談一談。」然後就離開了。 花惠跪在地上,聽到玄關的門關上的聲音。 § 22 中原從仁科花惠說的話中聽不出有任何謊言,也認為小夜子的確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從她那份『以廢除死刑為名的暴力』的稿子中,就可以瞭解她認為無論有任何理由,殺人就應該償命,應該被判死刑的信念。從量刑的角度來看,井口沙織和仁科史也的行為不可能被判處死刑,但她無法原諒這件事隨著時間的過去而被埋葬。 「不久之後,外子回來了。他看到我的神情,猜想可能已經從濱岡女士的口中得知了真相。」花惠看著身旁的丈夫。 「她臉色發白,而且眼睛都哭腫了。我問她,是不是得知了二十一年前的事。她回答說,對——好吧,接下來由我說吧。」仁科對著妻子輕輕舉起手,看向中原。「花惠歎著氣告訴我,雖然她拜託濱岡女士放過我,但濱岡女士並不同意。我認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我早晚必須接受審判,所以對她說,要她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打電話給濱岡女士,但電話一直打不通。這時,花惠突然說了一件莫名的事。她說她父親不見了。我聽不懂她在說甚麼,她告訴我,濱岡女士上門後不久,她父親也來家裡,她請父親等在飯廳,但不知道甚麼時候不見了。」 「聽了濱岡女士的話之後,我一直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把父親的事忘得一乾二淨。」花惠在一旁補充道。 「原本以為客人說得太久,他等不及了,所以就回家了。當時並沒有想得太嚴重,因為我正面對更嚴重的問題。」 「沒想到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 聽到中原這麼說,仁科點了點頭。 「隔天晚上七點左右,岳父來到家裡。他一臉凝重的表情,說有重要的話要和我談。我仍然聯絡不到濱岡女士,所以感到惴惴不安,但還是決定先聽他說。聽了之後,真是大驚失色。不,並不是驚訝而已,我以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他告訴你,他殺了濱岡小夜子嗎?」 「對。他說,我不必再擔心了,只要我不說出去就好。」 「不必再擔心,只要不說出去就好嗎?所以……」 「對,」仁科一度垂下雙眼,「岳父說,在隔壁房間聽到了濱岡女士和花惠的對話,心想大事不妙了,他必須阻止這件事。於是走去廚房,悄悄溜了出去,等濱岡女士離開。」 「所以,之後他跟蹤了小夜子,在她住家附近動手行兇嗎?」 「好像是。」仁科的聲音很沮喪。 「你知道町村在殺了小夜子之後,到翌日的晚上為止,到底做了甚麼嗎?」 「我知道。不,但是……」仁科抬起頭,「如果你和沙織見過面,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對,她告訴了我,」中原回答,「町村去了井口小姐家裡。」 「聽岳父說,濱岡女士的皮包裡有採訪筆記,上面寫了沙織的住址和聯絡電話。」 「井口小姐說,她做好了被殺的心理準備。」 仁科把手放在額頭上,「唯一慶倖的是,還好沒有發生這種事。」 「町村要井口小姐保證,今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可以說出殺死嬰兒的事。」 「岳父也這麼對我說,所以叫我不用擔心。我覺得他簡直在開玩笑,竟然做了這種蠢事。我叫他立刻去自首。我對他說,我會陪他去警局,也會自首二十一年前的事,但岳父說,這樣不行。這麼一來,他殺人就失去了意義。他哭著拜託我,叫我別再提這件事,希望我讓他的女兒和外孫幸福。」仁科看著身旁的花惠,「然後,花惠也和岳父一起拜託我,希望我答應她父親的要求。我對他們說,這件事瞞不過去的,沒有人能夠保證沙織會遵守和岳父之間的約定。於是他們說,至少在此之前不要主動提這件事。看到他們這樣,我也動搖了。然後……」他咬著嘴唇,沒有說下去。 「所以就繼續隱瞞一切。」 「我知道自己錯了,用謊言來掩蓋謊言,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雖然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我覺得背負著謊言活下去,或許是另一種承擔責任的方式……對不起,我太一廂情願了。」仁科垂下了頭。 花惠注視著身旁的丈夫,搖了搖頭,「不,沒這回事,這並不是一廂情願,我很瞭解你是多麼痛苦。」 然後,她看著中原,銳利的眼神讓中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我認為你的前妻……濱岡小夜子女士錯了。」她明確有力地說,和剛才判若兩人,「在這起事件發生後,我得知很久之前,你們的女兒被人殺害了。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濱岡女士有那種嚴酷的想法,但我認為她錯了。」 「花惠,」仁科試圖制止,「你在說甚麼啊?」 「你先不要說話,讓我先說幾句。」 中原不由得警戒起來,「她有甚麼錯?」 花惠舔了舔嘴唇,用力深呼吸後開了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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