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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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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講就是呢,一般人所看不見的細微粒子,唯有你能夠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看到周遭那些霧靄,應該都是懸浮空氣中的粉塵;猛然起床時揚起的白色雪花,可能就是所謂的家塵(house dust);而汽車排出的廢氣,說穿了就是粒子的集合體,看在你眼中就宛如一大團煙霧了。」 「抽煙呼出的煙,在我看來就像一團雲一樣。」 「嗯,很有可能。」有著短胖脖子的老爸偏起頭來,「一般人只看得見煙剛呼出來、粒子密度較高時的模樣,但是你卻連非常稀薄的煙也看得清清楚楚。」 「為甚麼會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之所以會成為眼科醫師,動機就是我想研究這類特殊案例。目前能確定的只有一點:你的視覺感受得到光以外的東西,或可說是接收得到某種電磁波吧。你的視網膜能捕捉各種粒子所發出的電磁波,傳送到大腦就會被解讀為看見了東西。」 文科出身的我聽到電磁波三個字,耳朵就自動忽略當作沒聽到。 「我不管原理甚麼的啦,老爸你不能幫幫我嗎?」 「幫你?幫甚麼?」 「讓我的眼睛恢復正常啊!現在這樣是要我怎麼過日子啊!」 沒想到老爸非常乾脆地搖了搖頭。 「雖然你特地跑來診所,但很抱歉,我幫不上任何忙。因為成因不明,我也無從幫起。哎呀,你就當成是你的宿命,與它和平共存吧。剛才我也說過了,這不算是生病,你爺爺也說過,久了、習慣了之後,自有它的樂趣在,而且常會幫上你的忙哦。」 「你怎麼能講得那麼樂觀?你知道一直看到怪東西有多痛苦嗎?你如果還算是個眼科醫師,麻煩你聽一下患者的要求好嗎?」 「唉,說不過你。」老爸說著搔了搔頭,這時從他斑白的頭髮飄出細細的東西,似乎是頭皮屑和細小的掉發。接著他「碰」地擊了個掌說道:「你試試看戴眼鏡吧。」 「眼鏡?」 「嗯。那種特殊的電磁波似乎無法穿過玻璃和塑料,換句話說,隔著這些質材的東西,你就不會看到奇怪的粒子了。」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當我在公寓大廳隔著玻璃落地窗看向外頭時,景色一切正常。 「可是我眼睛又沒問題,戴眼鏡很奇怪耶。」 「你就當成是戴太陽眼鏡就好啦,你爺爺他平日也都戴著眼鏡呀。不過先不管你想不想戴,兒子啊,你找一天過來讓我精密檢查一下吧,千萬不准去找其它眼科醫師哦,我可不想被其它人奪走我的研究機會。」 老爸不知是否暗自雀躍找到了絕佳的研究素材,意味深長地沖著我一笑。 我因為是溜班出來看病的,一離開醫院,得馬上趕回去位於大手町的公司。 於是我攔下一輛吐著大量廢氣的出租車,跳上車朝公司奔去。遺憾的是,這輛車並非禁煙車,車內充滿了前一位乘客呼出的二手煙。然而老爸說的沒錯,我透過車窗看出去的景象都毫無異狀。 回到公司,辦公室內由於一直開著空調與循環抽風對流,受到外頭廢氣的污染狀況相對輕微得多,但話雖如此,空氣並不是清新的,每當有人走動,地面便揚起一層薄薄的輕煙,而且所有人都毫不在意地在辦公室內走來走去。記得從前的歌唱節目常會在歌手的腳邊製造大量乾冰效果,眼前的景象看在我眼裡,就是那副模樣。 我跑去總機櫃檯,兩位總機小姐並肩坐在櫃檯內,迎面坐在左邊的是我的女友由美,她一看到我,對我盈盈一笑。我發現她的臉龐周圍飄浮著一層淡淡的膚色霞光,而坐在右邊的總機小姐臉龐也有類似的霞光,但是色調與由美的略有差異。 「你又在上班時間偷補妝哦。」我壞心眼地撇著嘴對她說。 「真沒禮貌,我哪有補妝。」由美說得有些心虛,一旁她的同事也低下了頭。 「別想蒙混過去,你一定補了粉底吧。」 由美一聽我這麼說,迅速地張望四下,確認無旁人之後,湊近我問道:「你看到了嗎?」 「沒有啊,但我就是知道。重點是你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 「那七點老地方見嘍。」說完我便離開了櫃檯。 回到辦公室一看,老樣子,「歲德燒」儀式仍持續著。 當然,歲德燒只是譬喻。在樓層角落的某區域正釋放出大量的煙,看上去宛如正月燃燒門松與注連繩的歲德燒儀式,所以我擅自這麼稱呼它。今天早上,我第一眼見到那壯觀的景象,嚇得我腿都軟了。 【注:「門松」為三根竹子與松樹枝葉紮成,為一種讓神依附其上的器具,代表迎神;「注連繩」為稻草結成的繩飾,也是祭祀器具的一種,用以拉出結界,將惡運及不淨的東西隔絕於自家門外。日本迎春時習慣將此二物佈置於家門口祈求好運。前一年的門松與注連繩通常會於正月十五日燒掉,即所謂的「歲德燒」(どんど焼き)儀式。】 進行歲德燒儀式的那一區,其實是吸煙區。由於縣內推行公司行號內部區分吸煙區與禁煙區,現在幾乎所有辦公大樓內都另辟了吸煙區,原則上會規劃在空氣清淨機附近,但是吸煙者所呼出的煙量顯然遠遠大過清淨機所來得及處理的量,超過負荷的煙於是頻頻流向禁煙區的辦公室座位。我現在終於明白為甚麼討厭煙味的人會強力建議將吸煙區設置在辦公樓層外頭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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