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紅色手指 | 上頁 下頁
二一


  「意思是?」

  「紙箱。」小林立刻回道:「兇手是把屍體放進紙箱裡搬運的,而那個紙箱裡有殘餘的保麗龍,附著在死者身上。」

  「原來如此。」

  「我現在要過去銀杏公園周邊調查,但兇手很可能在棄屍後將紙箱帶走,找個地方丟掉;但兇手如果住附近,也有可能直接帶回家去。你們在針對民宅的草皮採樣時,順便注意一下有沒有大型紙箱丟在屋外。據鑒識說,上頭應該沾了被害人的排泄物,相當臭,兇手應該不會帶進屋裡。」

  「我知道了。」松宮掛了電話。

  見加賀望過來的視線帶著疑惑,松宮將方才的對話轉述了一遍,還補上一句:「不過我想我們可能又要做白工了吧。」

  加賀挑起了眉,「怎麼說?」

  「如果我是兇手,才不會把紙箱帶回家,就算住附近也一樣,我會開車到遠處去找個地方丟掉。一般人都會這麼做吧。」

  但是加賀並沒有表示贊同,只是若有所思地支著臉頰,凝視著手機畫面。

  § 12

  八重子登時臉色一沉,原本取暖似地握著茶杯的雙手貼上餐桌桌面。

  「老公,為甚麼事到如今……你不要開玩笑好嗎?」

  「我是認真的。死心吧,讓警察把直巳帶走。」

  八重子直盯著丈夫,搖著頭說:「你居然講這種話……」

  「沒別的辦法了啊。我剛才也說了,警方好像正在調查草皮,要是查出那些草屑來自我們家,根本抵賴不了的。」

  「又還沒確定露餡,刑警也沒說屍體的衣物上沾有草屑啊。」

  「用不著刑警開口,事情就是這麼回事,不然刑警為甚麼要問草皮的種類?一定是那女孩子身上站到了草屑,錯不了的。」

  「可是,你不是把她衣服上的草屑都拍掉了嗎,還扔進馬桶沖走……」

  「所以我不是講過好幾遍嗎?只要看到的草屑我全都弄掉了,可是當時那麼暗,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完全清乾淨了,難保沒有留下一、兩根草屑啊。」

  「你既然知道,為甚麼不全部清掉嘛……」八重子皺起眉,悔恨交加地咬著唇。

  「你還要我怎樣?你知道當時多辛苦嗎?不能被人看到,又不能不趕快弄完。你想像一下衣服上沾滿了草屑是怎麼回事,四下那麼暗,誰能夠保證清得一乾二淨?還是怎麼?在我發現沾了草屑的當下,就應該馬上把屍體搬回來嗎?」

  昭夫曉得為這種事起爭執其實毫無意義,卻無法控制自己,說話語氣愈來愈凶。一方面是因為又想起處理屍體那時的身心煎熬,一方面是為了掩飾他棄屍時的逃避行為,當時他明知非得把草屑清乾淨不可,卻一心想及早脫離痛苦而下意識地倉促了事。

  八重子雙肘撐在餐桌上,手按住額頭,「那到底該怎麼辦……」

  「所以我說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叫直巳去自首。雖然這麼一來,我們也會成為共犯,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是我們自作自受。」

  「你真的無所謂嗎?」

  「我也不想,但是沒辦法了啊。」

  「沒辦法、沒辦法,拜託你不要這麼消極好不好!」八重子抬起頭瞪著丈夫,「你知道嗎?這關係到直巳的一輩子耶!不是偷竊或傷人,而是殺人……而且是殺了年紀那麼小的孩子,直巳的一輩子都會被這件事毀了,這樣你還說得出你沒辦法?我可不這麼想,我一定會堅持到底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有甚麼辦法?要是警察問到草皮的事怎麼辦?」

  「反正……就說不知道。」

  昭夫歎了口氣,「你以為這樣刑警就會相信?」

  「可是……就算確定草屑是我們家的,又不能證明人就是直巳殺的,也有可能是那個小女孩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溜進院子來啊。」

  「刑警連我們當天在不在家都問過了,要是推說不知道有人進院子,一定會被追問怎麼可能沒發現。」

  「就是會有沒發現的時候嘛,誰會一直盯著院子看。」

  「警察會相信這種鬼話嗎?」

  「相不相信,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八重子愈講愈大聲。

  「你這只是無謂的掙扎啦。」

  「我才不在乎,只要能夠保護直巳,別讓警察帶走他,要我做甚麼都可以。但是你呢?早早就放棄,根本一點都沒有替他著想!」

  「我想過了,結論就是只有自首一途啊。」

  「才不是,你根本想都沒想!你滿腦子只想逃避現在的痛苦,你一定是覺得只要叫直巳去自首,自己就能松一口氣了,對吧?之後的事對你而言根本無所謂!」

  「不是那樣!」

  「那你幹嘛一直嫌我出的主意?你要嫌,就提出更好的辦法呀!提不出來就不要多嘴。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警察沒那麼好騙,可是我還是會盡我所能保護直巳的!」

  八重子的責備讓昭夫無法招架。

  正好在這時,傳來一陣奇異的歌聲,是政惠在哼歌。那歌聲似乎更加刺激了八重子的神經,只見她抓起手邊的牙籤罐就扔出去,細細的牙籤散了一地。

  昭夫開口了:「我想說的是,與其撒一些騙不了人的謊,被戳破之後遭逮捕,不如看開點早點去自首,也才能早日重返社會。直巳還未成年,名字不會被公開,我們只要搬去遠方,別人就不會知道他的過去了。」

  「甚麼重返社會!」八重子語帶不屑地說:「到這個地步還在講好聽話。你以為名字不公開,就不會有傳聞了嗎?搬家也沒有用的,殺過小女孩一事,一定會一輩子跟著直巳,誰會接納這種殺人犯?你自己呢?你能夠平等對待這樣的人嗎?我就辦不到,沒有人辦得到的。直巳要是現在被抓,他的一輩子就完了,我們的人生也完了。你還不明白嗎?腦袋壞掉了嗎你?」

  這下昭夫真的無話可說了。

  他也明白八重子說的才是現實。昨天之前,他一直是支持廢除少年法的,認為無論是成人或少年,犯了罪就該付出對等的代價。尤其如果犯的是殺人這種重罪,就該處以死刑。因為他不相信曾殺過人的人能夠更生,也很不滿現行法律讓這些人在服刑之後重回社會。八重子說的沒錯,要他毫無歧視地對待曾經殺過人的人,即使那是少年時代犯下的罪,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度量,而且他向來認為沒有必要寬容以待。

  「幹嘛不吭聲?你說話啊……」八重子嗚咽著說道。

  政惠的歌聲持續著,簡直像是在誦經。

  「半吊子是行不通的。」昭夫幽幽地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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