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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讓直巳也看一看照片。」

  「讓他看又有甚麼用!」

  「我要他反省,讓他知道自己做了甚麼事。」

  「直巳已經在深深反省了,所以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呀!你又何必這麼做!」

  「你錯了,他只是在逃避,只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就算是逃避……」八重子哭喪著臉拚命搖晃昭夫,「你就先讓他冷靜一陣子不行嗎?等一切結束……等順利瞞過警察之後,再好好和他談不就得了?何必挑這個時候去折磨那孩子呢?你這樣還算是父親嗎?」

  看到妻子流下的淚,昭夫的手離開了門把,無力地搖了搖頭。

  妻子說的沒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度過眼前的危機。

  但是,度得過嗎?和犯下愚蠢錯誤的兒子好好面對面深談的那一天,真的會來臨嗎……

  他回到門口,將照片還給刑警,當然也加上了「內人說她沒看過」這句話。

  「是嗎。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加賀將照片收進懷裡。

  「沒事了吧?」昭夫說。

  「沒有了。」加賀點著頭回道,視線突地掃向一旁的院子。昭夫心中一凜,問道:「又怎麼了嗎?」

  「不好意思,問這個可能有點奇怪……」加賀先以這句話開頭,接著問:「請問府上的草皮是甚麼種類?」

  「草皮?」昭夫的嗓音不由得拔尖。

  「您曉得嗎?」

  「不曉得……這塊草皮以前就在了,應該是很久以前鋪的。這房子本來是家父家母的。」

  「這樣啊。」

  「請問……草皮怎麼了嗎?」

  「沒甚麼,請您別放心上。」刑警露出笑容搖搖手,「最後再請教您一個問題。請問昨天一整天到今天早上,府上曾經有空無一人的時段嗎?」

  「昨天到今天早上……?嗯,應該沒有。」

  昭夫正想反問刑警為甚麼要問這個問題,面朝院子的餐廳玻璃門突然喀喇一聲打開。昭夫嚇了一跳轉頭看,只見政惠走了出來。

  加賀似乎也很吃驚,問道:「這位是?」

  「是家母。啊,不過她沒辦法回答問題,因為這裡不行了,」昭夫邊說邊指指自己的頭,「所以剛才我才沒有提起。」

  政惠嘴裡念念有辭,蹲下身子對著一排盆栽東看西瞧。

  昭夫忍不住跑上前。「你在幹嘛?」

  「手套——」她喃喃地說。

  「手套?」

  「沒戴手套會被罵。」

  背對昭夫的政惠蹲在盆栽前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幹甚麼,一會兒站了起來,轉身面向昭夫,手上居然戴了髒兮兮的手套。看到那雙手套,昭夫頓時感到全身一陣冰凍似的寒意。那手套正是他昨晚使用的那一雙。現在回想起來,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處理完屍體之後把手套放到哪裡去了,顯然是在下意識中扔到了一旁。

  「這樣就可以了吧?叔叔。」政惠邊說邊走近加賀,接著攤開雙掌湊上加賀面前。

  「啊!你在做甚麼!——刑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好了好了,進屋裡去玩,要下雨了啦。」昭夫像在哄孩子似地說。

  政惠抬頭看向天空,似乎相信了昭夫的說法,默默穿過院子進餐廳去了。

  昭夫關上玻璃門後,朝加賀望了一眼。加賀也是一臉訝異。

  「就像那樣,」昭夫一面搔頭一面走回門口,「所以我想家母是幫不上忙的。」

  「真是辛苦您了。您是選擇居家照護?」

  「是啊……」昭夫點點頭,「請問,您問完了嗎?」

  「問完了。謝謝您抽空配合。」

  昭夫目送刑警打開大門走出去,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之後,才轉而望向院子。

  一想到那時沾在女童身上的草屑,他只覺得喘不過氣。

  § 11

  這起命案的項目小組設于練馬警察署。當天下午兩點過後,召開第一次聯合偵查會議。松宮很在意坐在斜前方的人物。上次見到這個人,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緊實的側臉和從前一模一樣,修習劍道多年鍛煉出來的體格也沒變,背脊總是挺得筆直的姿勢依舊。

  自從被指派參與這起案子,松宮就曉得遲早會見到他,卻想像不出碰面時對方會有甚麼反應。他應該知道松宮當上了警察,但是否曉得松宮目前任職於警視廳搜查一課,松宮就不確定了。

  這個人比松宮早就座,松宮又是坐後面,所以對方可能還沒注意到他在場。

  偵查會議依照一般程序進行。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估是前一天的下午五點到九點之間,殺害手法是扼殺,沒有其它外傷。

  屍體的胃中發現了冰淇淋,因此單獨到冰淇淋店的女童很可能便是被害人,換句話說,死亡時間的可能範圍又縮小了。

  據附近居民說,銀杏公園周邊常有路邊停車的狀況,大多是商用車,而且都是習慣暫停公園旁的車輛。至於案發當天深夜的停車情形,目前並沒有目擊者。

  公園現場沒找到任何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物品,不過鑒識課有了特別的發現,那就是,屍體的衣物上沾附了些微草屑,種類是韓國草,生長狀態不佳,似乎出自未經整理修剪的草皮。而除了韓國草,還找到白花三葉草的葉片,也就是俗稱的幸運草。鑒識人員認為這應該是草皮上長出的雜草。

  春日井一家人住的是公寓,當然沒有庭院。春日井優菜常去的公園雖有草地,但那是結縷草,與屍體身上的草屑屬￿不同的種類。至於銀杏公園則沒有鋪草皮。

  鑒識課還發現一個耐人尋味的疑點——春日井優菜的襪子上頭也驗出了些微韓國草。而她的屍體被發現時,腳上穿著運動鞋。

  雖然也可能是她遇害前穿著襪子踩過庭院或公園的草地,或是曾在草地上跌倒甩掉了鞋,但所有探員一致認為,穿越草地時通常不會特地脫掉運動鞋。而且昨天整個上午都在下雨,戶外的草地是濕的,若是赤腳踩上去還有可能,按照常理應該不會想穿著襪子踩進濕草地。何況春日井優菜穿的鞋款是必須將鞋帶往上綁到腳踝處固定的,絕對不可能意外地松脫了鞋子。換句話說,她會躺在草皮上,極可能不是出於自願。

  因此最合理的推論是,春日井優菜遇害之後,被扔在某處草皮上。如此一來,棄置地點就不會是容易被人撞見的公共場所的草地,而應該是鋪有草皮的私人住宅庭院裡。

  由於這些調查結果稍早便已出爐,機動搜查隊與練馬署的探員早已前往公園現場周邊尋訪了種有韓國草的地點,但這種草可說是日本最熱門的草皮植草,為自家院子選擇種植韓國草的民家多不勝數。若兇手犯案後採取開車搬運棄屍,有嫌疑的地區更是大幅增加,因此目前這一點還說不上是有效線索。

  接下來是報告尋找公園現場周邊私人庭院的結果。而最先起立報告的,便是松宮一直在意著的人物,松宮不禁心頭一緊。

  「我是練馬署的加賀。」這號人物先報上姓名之後,開始報告:「從一丁目到七丁目之間,庭院鋪有草皮的住家共有二十四戶,其中鋪韓國草的共十三戶,但由於庭院草皮種類是直接口頭詢問住民,正確度有待查證。其餘的十一戶則不知草皮品種。此外,讓所有住戶看過被害人照片的結果,有三戶認得被害人,但他們最近都不曾在住家附近見過她。」

  聽著加賀的報告,松宮心想,加賀一定是一接獲通報便立刻著手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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