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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小惠拉弓,射出了第五枝箭,那是目前為止最好的射擊動作,近乎直線的拋物線,使得箭頭幾乎命中靶心,因為碰觸到先前已經射中的其它箭頭,發出尖銳的金屬聲。

  「計劃的人是我,但是我跟惠美說:實行與否要看你自己。我能幫忙的就是打破更衣室門進入時,收回作為頂門棍的幸運箭,就這樣子而已。但是她做到了。然後她整個人也成熟了許多。」

  這麼說來,這幾個星期宮阪惠美的確是變了一個人。還以為只是射箭技術……原來如此,也難怪她能夠到達那種境地。

  「我可以問兩個問題嗎?」

  「請說。」

  「首先,運動會之後,有人開車攻擊我,也是你們設計的嗎?我可以感覺到那簡直是玩真的。」

  一時之間小惠有些困惑,但馬上又發出笑聲。

  「我不知道,但我想應該是惠美做的。因為她說過小丑事件之後,至少還得假裝目標是前島老師,做些假動作才行。可是用到車子,未免也太大膽了,到底是請誰幫忙開車的呢?」

  「希望不要因此招來破綻。」小惠不安地說。

  「最後一個問題是,」我吞了一下口水,改口問,「動機我知道了,也試圖去理解,可是殺人你們不害怕嗎?看到別人陷入你們設計的陷阱而死去,難道毫無感覺嗎?」

  小惠側著頭思考,有些猶豫,卻也很明確地回答:「我也問過惠美,不害怕嗎?她回答說:閉上眼睛回想十六年來高興愉快的往事,然後再仔細咀嚼那一次集訓發生的事,奇妙的是心中自然湧現平靜的殺意。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因為有些東西是我們拚上性命也要守住的。」

  接著她回過頭,臉上不見任何愧疚,她又恢復成昔日活潑的小惠了。

  「其它沒有問題要問了吧?」

  我有點被她的氣勢所震懾,挺直了背才說:「沒有。」

  「是嗎?那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就按照約定,當我的教練吧,只剩下一枝箭了。」

  說完小惠慢慢地拿起弓,看著她拉弓,我轉身離去。

  「我已經沒辦法再教導你們了。」

  當我口中如此低喃時,聽見背後放箭的聲音。因為是她,肯定又命中靶心吧。但我沒有回頭,她也沒有叫住我。

  就這樣,一個事件結束了。

  4

  「喂,啊……裕美子嗎,是我……嗯,我喝了一點酒,在M車站附近……就我一個人,剛好有那個心情嘛……刑警嗎?沒有呀,路上我讓他回去了,現在嗎?H公園呀。對,很近呀,從這裡可以看到我們家的公寓。嗯,我休息一下再回去……你不用擔心啦,已經沒事了……甚麼為甚麼?哎呀,有甚麼好問呃,總之以後不必擔心了。那就掛電話了……哦。」

  幾乎是用整個身體推開電話亭的門走出來的,冰冷的風拂過火燙的臉頰,腳步搖搖晃晃地往附近的長椅上靠。頭昏眼花、頭痛想吐,一個人喝悶酒真不是味道。

  躺在長椅上,暫且眺望著公園裡的風光。非假日的夜晚,公園裡沒有人影,更何況這只是個中間有尊尿尿小童雕像的小公園而已。

  話又說回來,今天還真是喝多了。

  為了想忘記一切,拚命將酒精往肚子裡灌。不只是這一次事件,還有當了老師所發生的事情,都是讓我想忘掉的不愉快回憶。

  「太不象話了!」試著說出口,這是我對自己人生的評語。

  突然間睡魔來襲,可是一閉上眼睛,卻又頭昏腦脹胸口發悶,感覺很痛苦。

  試著保持平衡站起來,沒想到感覺還舒服些,踏著東倒西歪的步伐,不禁自嘲這就是喝醉酒的德行呀。

  看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出公園時,巷子裡開進一輛車子,明亮的車燈好刺眼,不,我覺得胃不太對勁,趕緊蹣跚地扶住公園的鐵欄杆。

  那輛車在我眼前停下,可是車燈卻沒有關上。正當我覺得奇怪時,車門開了,走出一個男人。因為車燈在後,我看不清他的長相,而且對方好像還戴著墨鏡。

  看到男人走過來,我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於是扶著欄杆想從旁移動。然而就在那個瞬間,男人對我攻擊,他長得比我壯也比我高大。

  男人一拳打中了我的腹部,當時我只感到肚子上有一種麻痹般的熱度,同時喉嚨也發出一聲低吟,之後就是幾乎無法呼吸的猛烈痛楚。

  男人用力推開我,手上還握著刀子之類的武器。就在我以為自己被刺了之後,雙腿突然無力地倒在路上。我抱著肚子,手上有濕滑的感覺,一股血腥味沖鼻而來。

  「芹澤先生,快回來!」

  我倒臥在路邊掙扎時,聽見車中傳來女人的聲音。聽見那聲音,受到的衝擊讓我幾乎忘了疼痛。雖然聲音刻意壓低,但毫無疑問地那是裕美子的聲音。

  裕美子……為甚麼……?

  男人上了車,我聽見關門的聲音,接下來是引擎聲沿著柏油路傳過來。還以為是車頭燈交錯,其實是車子轉換方向,開回剛才來的路。看著車子的背影我才想起來,就是上次那輛車,CELICA……

  車子開走後,我仍像只蟲子一樣地在地上蠕動。我想出聲,但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手腳麻痹,又在血跡中不斷滑倒。

  意識斷斷續續地突然遠去,但是在清醒的空檔,我冷靜地試圖推理。

  剛剛好像聽到是芹澤,我記得不太清楚。假如我的記憶沒有錯的話,那是裕美子打工的超市店長名字。身材高大,四十出頭吧……所以說裕美子竟然跟那個男人……

  之前被汽車攻擊,是在我跟裕美子說完自己生命遭受威脅後才發生的。對他們而言,正是除掉我的好機會,因為警方會認為兇手跟其它事件是同一人。原來只有汽車事件跟小惠她們毫無關係。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生命有危險,但其實我只是被利用了。就在發現這個事實的當天,卻以這種方式,而且是被自己的妻子給奪去生命,真是太諷刺了!

  是裕美子想要殺我嗎——痛苦中我思索著。也許是我害她殺人的——這就是我想出來的答案。

  我甚麼都沒給過她,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剝奪她的所有。自由、樂趣,還有小孩,數不清的一切。一旦有個能給她想要的男人出現,或許當然她會開始認為我是多餘的存在。

  意識像是被吸走般地漸漸消失。

  可是我不能死。我就這樣子死去,甚麼都沒能留下來,只會讓裕美子成為殺人犯。

  我躺在柏油路上,靜靜地等待有人經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看來今天的放學後時間會變得很長——我心中如此想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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