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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免疫不全……是不是類似艾滋病的症狀?」我問阿豐。

  「大概差不多吧。」

  媽媽的剪貼本最後一篇報導就是伊原仁志的死訊,阿豐的記憶沒錯,那是距今七年又五個月前的新聞,上頭還有一張喪禮現場的照片,場面壯觀而盛大,完全不像九歲小孩的喪禮。和兒子剛出生時相比,喪子的伊原駿策看上去簡直老了三十歲。

  「伊原家是政治世家。」阿豐說:「主要勢力範圍在仙台,沒記錯的話,伊原駿策是第三代當家,當地人甚至相信只要伊原家香火不斷,他們的生活就能長治久安,所以當伊原仁志死掉的時候,以仙台為中心的整個東北地方掀起不小的騷動呢。」

  「喔。」我不知道該做出甚麼反應,只能半敷衍地應了一聲,「你覺得我媽媽為甚麼要搜集這些剪報?」

  「這我就不清楚了。」阿豐歪著頭說:「會不會是特別關心這種病?或許她上班的醫院裡也有小孩得了相同的病呢?」

  「這說不通吧?我媽媽搜集剪報是從伊原駿策的小孩得病之前就開始了耶。」

  「說的也是。」阿豐交抱雙臂沉吟了一會兒,但馬上放棄思考,「不行,搞不懂,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也沒聽說媽媽待過仙台啊……」我一直凝視著剪貼本的黑色封面,終於受不了把它丟到一旁,「搞不懂的事再怎麼想也沒用,下次找機會問問看我舅舅吧。」

  「搞不好伯母只是崇拜伊原駿策。」

  「怎麼可能,我媽只喜歡帥哥。」

  都怪阿豐找到這本怪東西,害得裝箱作業停頓許久,之後我又沒甚麼心情繼續整理了。由於不想把阿豐留到太晚,我決定今天先收拾到這裡。

  「我還能來找你嗎?」阿豐在玄關穿上鞋子之後轉頭望著我說道。他的眼神和剛才告白時一模一樣,我不禁猶豫了一下。

  「嗯,好啊,下次把寬太和友廣也一起叫來吧。」

  他應該聽得出我這句話的牽制意味,他說「知道了」的時候顯得有些落寞。

  由於沒時間出門買菜,我開了個蘆筍罐頭做成色拉,再拿出冰箱裡硬得像石頭的白飯放進微波爐加熱,最後淋上真空調理包的咖哩便完成了今天的晚餐。媽媽和我都不討厭真空調理食品與快餐,因此每次輪到自己煮飯的時候,我們都喜歡用這些東西來混水摸魚,有時兩人甚至鬥了起來,連續一個星期都互相讓對方吃這一類玩意兒。媽媽自己身為護士,對於營養均衡卻毫不在乎。

  我吃著調理包咖哩,想起媽媽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是這麼吃著咖哩,就在這時,彷佛當晚的情境重現,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嚇得差點把嘴裡的蘆筍噴出來。

  「喂,請問是小林家嗎?」電話那頭傳來穩重的男人聲音,和石神井警察署的警察急躁的語氣不同。我回答「是的」,對方也一時沒接話,兩人維持了幾秒奇妙的沉默。

  「請問你是小林小姐的千金嗎?」對方鄭重其事地問道。

  「對,請問你是哪位?」

  「啊,你好,敝姓藤村。」

  這姓氏相當耳熟,我登時想了起來。

  「啊!您是北斗醫科大學的……」

  「沒錯、沒錯。」藤村一下子提高了音調,但旋即恢復沉穩的語氣,「令堂的事,警方已經告訴我了,請節哀順變,我要是早點得到消息一定會去參加喪禮的。」

  警方是聽了我的建議才去找他,想確定他的不在場證明,但光聽他這番話我無法判斷他知不知道這一點。

  「我們只辦了簡單的喪禮,沒有通知太多人。」我儘量保持平常的語氣。

  「我想警方應該和你提過,事發前一天我曾到府上拜訪,那時我是趁工作空檔順道過去看看,小林志保小姐曾在我們大學任職,當年我和她有些交情。」

  「是,我聽說了。」

  「我和她已經二十年沒見了,但她一點都沒變,真的好令人懷念。我本來還打算以後有機會到東京要多多去府上拜訪,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我真是太震驚了,簡直像是我給小林小姐帶來不幸似的。」

  「不,請別這麼說。」我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對這個人有戒心,畢竟這個人來訪之後媽媽就變得不大對勁。

  「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不用這麼客氣,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樣啊。唉,老朋友相見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我真的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自怨自艾的情緒透過電話傳了過來,這似乎是他獨特的說話語氣。

  我很想問他媽媽的過去,他一定知道些甚麼,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藤村彷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

  「對了,令堂是否和你提過她當年在我們這裡工作的事?」

  「沒有,媽媽幾乎絕口不提往事,我也不知道她為甚麼要離開大學回東京……」

  「原來如此。」藤村似乎陷入了沉思。

  「呃,藤村先生?」我鼓起勇氣說:「關於我媽媽的過去,能不能請您撥個時間詳細告訴我?不然我心裡老是有個疙瘩。」

  藤村沉吟了半晌,喃喃自語道:「這麼說也是。」接著他對我說:「你的心情我明白,不然這樣吧,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去旭川嗎?」

  「對。我也正想找機會和你見個面,不過我這陣子排不出時間去東京,如果你願意過來一趟,我倒是能抽空告訴你當年的往事,而且我這邊還留有你母親當年擔任研究助理的紀錄與報告,雖然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可能沒甚麼用,但多少能當成我話當年的輔助數據。當然,機票和飯店我都會幫你準備好。」

  「可是……這太麻煩您了,沒關係,我自己另想辦法吧。」總得先推辭一下。

  「請不要客氣,我很高興能幫得上忙,而且老實說這些開銷都能從研究經費裡扣,我自己花不到半毛錢。」

  「這樣嗎……,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反正我遲早得跑一趟旭川。

  「那麼,甚麼時間你比較方便呢?你還在念大學吧?」

  「是,不過快放暑假了,學校沒甚麼課。」就算有課也沒差,我本來就很少去學校,「我的時間很彈性。」

  「我這邊的話,只有這星期和下星期比較有空,接下來就開始忙了……,可是要你在這兩個星期之內過來旭川會不會太趕了?」

  「不,我沒問題,我也希望愈快愈好。」

  「那就暫定這個星期日吧。」

  「好的。」

  「安排好之後我會和你聯絡,如果你臨時想改時間請打電話給我,我的電話號碼是——」他把研究室的電話號碼留給我,還說他晚上應該也會待在研究室,看來藤村是個相當認真的教授。

  「不好意思,我忘了問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說:「令堂沒和我提過你的名字,方便向你請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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