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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功輔是個好人。」她又說了一次相同的話。「那麼好的男人和我這種怪胎扯上關係就慘了。」接著,她滑稽地將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但是這麼說的話,就對不起爸爸了。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爸爸是指?」

  「我兒子的父親。」

  「啊……」哲朗已經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因為無法從她的打扮聯想到她還有個丈夫。

  「你不擔心他們嗎?」

  「我兒子和他爸爸嗎?」

  「嗯。你完全沒和他們聯絡吧?」

  「因為我離家出走了啊。」美月聳了聳肩。「我努力不去想他們。如果想到他們,我可能會因為愧疚而發瘋。如果他快點和別人再婚的話就好了。」

  「你先生……」哲朗話說到一半,又閉上了嘴。他心想,她應該不喜歡這種說法吧。「他提出離婚申請書了嗎?」

  「不曉得。基本上,我是在離婚申請書上簽了名才離開家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交出去。」

  「這種事情我不太懂,撇開他不談,難道你不想見見小孩嗎?」

  「我兒子嗎?」

  哲朗點頭。美月望向天空,「唉」的歎了一口氣。呵出的氣瞬間凝成了白霧。

  「我從來不曾忘記他,我心裡一直惦著他。可是為了那孩子好,我最好還是別再見他了。那孩子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看到美月的臉痛苦地扭曲,哲朗想到她生產時的事。懷著一顆男人的心懷孕,然後生產,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心境呢?當然,這是哲朗再怎麼想破頭也想像不到的事。

  「離題了。」美月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理沙子的感情。」

  「這我清楚了。」

  「我之所以去新宿,也是因為想見理沙子。我已經做好了被警方逮捕的心理準備,所以想去見她一面。就算不能說到話也無所謂。不,我完全沒有打算和她說話。當時,我身上穿著女裝對吧?我根本不想被她看到那身打扮。」

  聽到這裡,哲朗突然想通了。他重重地點頭,說:「所以你剛才才會那麼激動地拒絕嗎?」

  「我已經不想再在理沙子面前打扮成女人了,我想要以男人的身分和她相處。」說完,她面向哲朗做了一個踢球的動作。「聽到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妻子,一般丈夫都會生氣吧。」

  「或許吧,但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生氣。」

  「因為我不是真正的男人吧。你覺得隨我說,反正你不痛不癢。」

  「不是那樣。」

  「沒關係啦,我瞭解。反正一切都是我在自我滿足,演獨角戲。這就叫做永遠的單戀。不過就算這樣,這對我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永遠的單戀啊……

  哲朗總覺得自己能夠理解那種心情。明知沒意義,卻無法不執著的事物——誰都有這樣的存在。美月的心聲可以說是她身為男人的證據。

  「要不要回去了?理沙子在家裡等喲。」

  美月將手抵在額頭上,順勢將手指插入頭髮中,咯吱咯吱地搔頭。

  「雖然我覺得不該回去,但是不回去也不行吧。」

  「算我拜託你,回去吧。拜託啦。關於女裝的事,我們再好好商量。」

  她對哲朗的話露出苦笑。「QB,你真辛苦。你究竟打算發號施令到甚麼時候?」

  他微微攤開雙手。「到第四節結束為止。」

  7

  和早田見面後,又過了一個星期。哲朗身邊沒有發生顯著的改變。早田似乎按照約定,沒有四處向從前的球友打探消息。

  「但是我們不能鬆懈。畢竟,對手是那個精明的早田。」理沙子說道。這一天晚上,三人好一陣子沒有湊在一起了。因為理沙子和哲朗經常因為各自的工作外出。

  「早田很擅長看穿對方的心思,將計就計。」美月說,「他有好幾次看穿了對方的閃擊戰術,助QB一臂之力,對吧?」

  「是啊。」

  閃擊戰術是由防守的一方施展的一種奇襲戰術,預測傳球選手,在對方從腿間快速傳球給後方的隊友時,線衛、前衛、後衛或四分衛盯上對方的四分衛阻截球。哲朗也經常中招。

  「我可是成天提心吊膽,不知道早田甚麼時候會跑來這裡。如果他見到美月,精明的他一定會想到甚麼,所以我才會希望美月打扮成女人的樣子。」

  美月沒有回應。她依舊只穿男人的衣服。哲朗知道個中緣由,所以沒替理沙子幫腔。

  「總之,被早田盯上真是棘手。我們或許能透過他得到消息,但是代價實在太大了。這都要怪須貝大嘴巴。」理沙子的嘴角向下一撇。

  「別那麼說,那傢伙也沒有惡意。」

  「這我知道。」

  須貝雖然嘴上說不想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但是這個星期內就打了兩次電話到哲朗家。他果然還是擔心從前的夥伴。不過,哲朗最擔心的還是中尾。他自從上次見面之後,就沒有聯絡了。哲朗心想,明天打個電話給他好了。

  哲朗他們完全不知警方的動向。但是既然望月在酒店裡埋伏,代表警方已經盯上了香裡。另一方面,警方肯定也在追查戶倉遇害之後,馬上就辭掉酒店工作的酒保。哲朗認為問題是,警方是否掌握了那名酒保的真實身分是女人呢?或者警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望月提到了出入香裡家的男人。警方會不會想到那個男人就是失蹤的酒保呢?美月說,香裡確實有這樣的一個男友。

  「我們不能仰賴樂觀的推測。」理沙子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煙,一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馬上像在擰毛巾似的捏扁香煙盒,丟向身旁的垃圾桶。香煙盒差了一點沒丟進,掉在地上,但是她無意去撿起來。

  那一晚,哲朗一鑽進被窩隔沒多久,就聽見外面有聲響。有人打開客廳門,然後粗魯地「碰」一聲甩上。他心想,美月該不會又要溜出去了吧?於是躺在床上全神戒備。但是緊接著傳來的卻是開關另一扇門的聲音。他松了一口氣,放鬆下來。每個人免不了在晚上如廁。

  哲朗心想,美月是用甚麼姿勢上廁所的呢?他發現思考這件事並沒有意義,在心裡苦笑。既然她沒有接受變性手術,身上依然是女性的排泄器官,所以應該無法像真正的男人一樣站著小便。

  接著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搥擊東西。哲朗側耳傾聽。隔一會兒,又聽見了。這次是連續兩聲,隔了一陣子,又聽見連續好幾聲。咚、咚、咚、咚。

  哲朗挺起上半身。理沙子大概也聽見了,從床上爬起來。

  「那是甚麼聲音?」

  「日浦弄出來的吧。」

  「她在做甚麼呢?」

  「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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