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杜鵑鳥的蛋是誰的 | 上頁 下頁
四六


  緋田倒抽口氣,渾身發熱,心跳加速。他忘情地看起其它照片。每一張都是競技時的場景,但臉孔拍得很清楚。無論哪一個角度、哪一種表情,都酷似風美。

  「這……」緋田總算出聲,卻又語塞。

  「嚇一大跳吧?根本就是風美小姐。若是在毫無關係的地方找到這些照片,或許會覺得只是長得很像的陌生人。可是,她是尊夫人的同學,感情好到尊夫人特地去參觀體操練習。那麼,狀況就不同了。恕我冒昧,尊夫人與風美小姐長得一點都不像。依常理推斷,畑中弘惠女士與風美小姐應該更有血緣關係吧?」

  體內湧起某種情緒,刺激緋田的淚腺。驀然回神,淚水已滑落。他連忙拉過面紙盒。

  「抱歉,讓你見笑。」他擦去眼淚。

  「不會……」

  「不知為何,想到是這個人生下風美,就不禁掉淚。比起傷心,反倒更接近感動。長年以來,我一直猜測這個人是誰。那孩子是我的寶貝,卻也是最大的煩惱、最大的謎團。」緋田調整呼吸,望向柚木。「你仔細調查過這個人了嗎?」

  「我查到她老家的地址,見過她的母親。父親已逝世,母親與兒子住在一起。」

  「那麼,她本人的住址呢?」

  柚木垂下目光,微微搖頭。

  「沒辦法見到本人。」

  「為甚麼?」

  柚木抬起頭,遺憾地垂下眉毛。

  「她過世了。」

  緋田深吸口氣,慢慢吐出,壓仰著情緒問:「何時?」

  「十九年前,獨居的她遇上火災。」

  緋田心頭一驚,「十九年前……?」

  「就是風美小姐出生那一年。所以,我確認過畑中弘惠女士有沒有結婚生子。她母親說她單身,也沒生過孩子。」

  緋田腦袋一片混亂。果真如此,畑中弘惠就不是風美的母親。可是,他不認為柚木會特地帶著這樣的結論上門。

  「你不相信?」柚木微微一笑,「如果緋田先生在場,也同樣會起疑。其實,光問出這些事,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她母親不願多談,顯然有所隱瞞。」

  「那怎麼辦?」

  「我先向鄰近街坊打聽,但沒人知道詳情。看起來並不像在裝傻,畑中家恐怕也向鄰居隱瞞弘惠女士的死訊。」

  「然後呢?」緋田催促道。

  「弘惠女士的母親不肯多談,不過,我認為有兩件事是事實。弘惠女士是在十九年前過世,死因是火災。我利用這些數據當關鍵詞,加上『畑中弘惠』的名字搜尋過去的新聞報導。」

  「找到了嗎?」

  「如果能在網絡上找到就輕鬆了,可惜沒符合的內容,報社的數據庫幾乎都沒收入十九年前的檔案。何況只是有人命喪火場,當天發生更重大的案件,馬上會被擱到一邊。所以,我去圖書館查當地報紙的縮印版。畢竟年分很清楚,也大致猜得到季節。」

  「季節?」

  「冬天。風美小姐是一月出生的吧?」

  「啊……原來如此。」

  「假設畑中弘惠女士是風美小姐的母親,因為某些理由讓你們夫婦收養女兒,火災應該也是那時候發生的。看來,我的推理沒錯。」柚木從脫下的大衣口袋,取出折迭的文件。「請瞧瞧。」

  緋田拿起文件。那是一月十四日的報紙複印件。

  「十三日淩晨三點多,南魚沼郡湯澤町大字××二〇〇番地的民宅突然起火,木造雙層住宅約一百平方公尺燒毀殆盡,約一小時後火勢才撲滅。一樓的火災現場,找到一名女性及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屍體。新潟縣警與南魚沼署正緊急調查死者身分。」

  緋田抬起頭問:「就是這場火災?」

  「沒錯。」

  「可是,上面寫著找到嬰兒的遺體……」

  「還有另一張,你先讀完。」

  第二張是十六日的報紙複印件。

  「十三日發生于湯澤町的民宅大火,死者身分已查出。住民票登記在長岡市的無業女子畑中弘惠(28),約一年前搬進此處。一星期前,畑中在新潟市內的醫院產下女嬰。南魚沼署表示,畑中與嬰兒皆未吸入煙霧,且畑中的遺體脖頸殘留繩索纏繞的痕跡,應為在家中放火後上吊自殺。」

  緋田忍不住驚呼,他沒想到會是自殺。

  「你怎麼想?報上寫著畑中弘惠,還提到她過世前產下女嬰。」柚木問。

  「報導確實這麼寫,果真如此,畑中女士便與風美沒有關聯。」

  「因為嬰兒死掉了嗎?不儘然吧。」

  「甚麼意思?」

  柚木彷佛已有定見,直視著緋田。看著他的眼神,緋田靈光一閃:「難道喪命的嬰兒,不是畑中女士的孩子?」

  柚木攤開雙手,「畑中弘惠女士生完女嬰後自殺,她的朋友緋田智代女士也產下女嬰,且酷似弘惠女士——未免巧過頭了吧?」

  「我懂你的想法,可是,那燒死的嬰兒究竟是……」緋田說到一半打住,因為他突然想到解答。

  「怎麼?」柚木敏銳地問。

  「不,沒事。」

  「你那表情分明有事。」柚木注視著緋田。「這些便是我掌握到的信息,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幾乎全是推測。不過,緋田先生能補充一部份吧?你不是保證會坦白一切?請告訴我真相,我應該幫得上忙。用不著說,我絕不會洩漏口風,今後也不會不經你同意,擅自向別人提起。請相信我。」

  緋田感覺汗水滑過腋下,柚木帶來的消息擊垮了他。得知風美的生母是誰,他稍微從長年以來的痛苦中解放,只是,隨之而來的事實,又帶來新的煩惱。

  「緋田先生?」柚木再次喚道。

  「抱歉,我想稍稍整理思緒。突然知道太多事,我腦袋一片混亂。」

  緋田打開冰箱,拿出罐裝啤酒。

  「你要喝甚麼嗎?」

  「那我也來罐啤酒。」

  緋田把啤酒遞給柚木,坐回床上。他打開拉環,灌下一大口,重重歎氣:「我很佩服你的執著。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答案,你卻輕易查出真相。」

  「純粹是碰巧。要是沒有這張體育館的照片,我甚麼都查不出來。」

  緋田自嘲地笑道:「我曉得智代沒練過體操,認為這種照片不會有線索。再加上,我很清楚風美與智代沒血緣關係,於是料定你的調查也會無疾而終……」

  「問題就在這裡。今晚與你見面後,我也非常訝異。做夢也沒想到,你居然不曉得風美小姐的母親是誰。畢竟你持有風美生母的血指紋。」

  「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嗯。這下又冒出血指紋出處的謎團,不過,倒是不難猜。」柚木打開拉環,喝一口啤酒才繼續道:「是上條先生交給你的,對吧?」

  正要把啤酒罐湊到嘴邊的緋田,差點沒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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