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杜鵑鳥的蛋是誰的 | 上頁 下頁
二一


  緋田的臉皺成一團,「果然……」

  「果然?」風美隨即反問。「對了,爸也知道恐嚇信的事。你昨晚就發現了嗎?」

  「聽到是你預定搭乘的巴士,我便猜有這種可能。」

  「早知道不要把我的行程全寫上。其實,幾點離開飯店,不寫也無所謂。都怪我,害無辜的人受到牽連。」風美難過得渾身直打顫。

  「就說不是你的錯了。」高倉一臉苦澀,「是我要求大夥寫下詳細行程,我也有責任。」

  緋田帶著沉痛的神情坐下。看著他的模樣,柚木總覺得不太對勁。

  每個人都認為,那名姓上條的男子捲入事故純屬巧合,連警方也這麼認定。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拜訪緋田任職的健身中心時的情景,浮現在柚木腦海。緋田是不是認識上條?既然認識,為何不明講?

  § 13

  汗水從太陽穴沿著臉頰滑落頸項,體溫似乎逐漸上升。雙腿拚命挪動,他卻一點都沒有前進的感覺,滾輪滑雪和真正的滑雪果然是兩碼子事。滑雪杖前端不斷刺進雪裡,實在心煩。

  呼吸困難,肌肉疲憊不堪。明明身在雪地,卻熱得要命,刺眼的反射也教人不愉快。太陽眼鏡根本沒半點用。不過,他很清楚取下太陽眼鏡後,連睜眼都困難。

  這種運動哪裡好玩?鳥越伸吾暗暗唾駡著,踢開雪塊。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他嘗試高山滑雪。來到此地後,他初次見識到緋田風美等高山滑雪選手的英姿。當然,伸吾看到的都是他們輕鬆滑行的身影,但還是覺得很厲害。他嚮往高山滑雪的瀟灑帥氣,不僅能向朋友炫耀,也會受到女孩的青睞。

  然而,他卻被逼著練毫不起眼的距離競技。既沒速度感,獨力登山的時間又比滑行時長。好不容易捱到下坡,也不可能像高山滑雪那樣,利用邊刃順暢回轉。遇上轉彎,必須碎步持續移動。

  大夥異口同聲地說,習慣後便可享受周圍的景色,可惜伸吾毫無興致。何況,不管去哪裡,景色不都是那樣?四下全被雪覆蓋,只有白樺樹的排列稍微變換,有甚麼好玩的?

  來到路線中數一數二的陡坡。若是下坡還好,但很遺憾的是上坡。那個教練是不是虐待狂啊?

  伸吾喘著氣爬坡,瞥見藍色的禦寒大衣,那是他暗自懷疑可能是虐待狂的貝塚。剛剛貝塚還在飯店前計時,大概是抄近路,不過,穿雪鞋爬坡想必非常辛苦,伸吾真想對他說聲「辛苦啦」。

  「很好、很好,就照這種節奏,動作再大點。直到最後踢腿的動作都不要放鬆。」貝塚雙手圍在嘴邊吼著。不必那樣吼,我也聽得到——伸吾連抱怨都懶。

  他通過貝塚面前,繼續奔跑。與其說是「跑」,說「爬」更貼切。初遇到這道坡時,根本不曉得終點在哪裡,爬到一半就厭煩了。

  前方出現一棵眼熟的粗幹白樺樹,伸吾鬆口氣。現在他知道,從那邊開始便是一段略為下坡的路線。

  總之,先努力過去吧。爬著爬著,後方突然傳來挖雪聲,摻雜著細微的喘息。伸吾回過頭,只見穿深紅衣裝的大個子滑雪者默默追趕上來。不,對方應該沒有追趕的意思。但就伸吾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碰到身後有人的情況。除了他,還有別人利用這條路線練習,可是不曾遇見。

  伸吾知道那個滑雪者是誰。今天練習前,伸吾看到他在稍遠處做暖身操。貝塚告訴伸吾,他是當地高中的滑雪隊員。

  「那所高中有好幾個選手,畢業後加入國際隊伍。雖然是小隊伍,在越野滑雪界卻非常有名。」

  「這樣啊。」伸吾只應一句。他沒興趣。

  伸吾不介意身後的滑雪者,依原來的步調前進。他的踢雪聲與後方的聲響糅合在一起。近旁白樺樹枝上的積雪,「啪嗒」一聲落下。

  追趕而來的聲響愈來愈大,滑行節奏顯然比伸吾快許多。

  先是左視野一隅瞥見映在雪面的人影。影子趕過伸吾,接著,影子的主人,穿深紅雪衣的選手來到旁邊。操控滑雪杖的胳膊動作與踢雪的步伐,都強而有力且安定。瞄向他的側臉,頰上是一片青春痘。對方似乎毫不在乎伸吾。

  伸吾想與他對抗一下,雙手和雙腳都加重力道,感覺推進力頓時提升。

  原本快被趕過,又挽回頹勢,伸吾再度領先。

  咦,沒甚麼大不了嘛……

  可是,伸吾的優勢到此為止。伸吾自認維持高速,但對方幾乎沒遠離,緊跟著保持相同的間距,彷佛把伸吾當成領跑者。

  接近教練指示的坡頂白樺樹,伸吾喘口氣,不料,深紅雪衣的滑雪隊員突然加速衝刺。伸吾無法反應,來到此處已用盡全力,肌肉不聽使喚。

  滑雪隊員轉眼超過伸吾,翻越山頂,輕快地滑下坡遠去,背影急遽縮小。

  伸吾以貝塚教導的前傾姿勢滑下坡。

  那傢伙滑去哪……?

  伸吾暗想著,一時疏忽陡彎。下坡剛提高速度後碰到的這個彎道,被稱為鬼門。他總是提醒自己要小心。

  伸吾慌忙謹慎操縱滑雪板。身體就要被離心力甩出,得好好轉彎,又不想減速,實在棘手。在雪上不好活動,可惡,這樣如何?伸吾硬轉過滑雪板。

  察覺失去平衡已太遲,伸吾在彎道弧度最大的地方跌倒。雙腳被甩出路線,背部撞上地面。

  幾乎沒感到疼痛,卻莫名襲來一陣屈辱與自我嫌惡。伸吾不想立刻爬起,全身呈大字仰躺在地上。藍空掠過絲絲雲朵,不知何處傳來鳥鳴。

  今晚看彼得·佛萊普頓放鬆一下吧,伸吾茫然想著。同房的貝塚就寢前才會回來,趁空播放喜歡的DVD,是伸吾最近的習慣。觀賞知名吉他手的演奏,自以為是樂隊一員,彈空氣吉他自娛。不知情的人瞧見,肯定會覺得他腦袋出問題吧。

  聽到滑雪聲,伸吾回過神。幾個穿深紅雪衣的人滑下坡道,大概是剛才那傢伙的隊友。

  真是群怪胎,伸吾心想。高中裡應該有更好玩的社團吧?像是流行音樂社之類的。

  「你不要緊吧?」一個年輕男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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