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畢業 | 上頁 下頁
六〇


  不過話說回來,我現在一邊寫著信一邊回想,又有了不同的解讀——搞不好這一切都是南澤老師特意安排的。老師可能無意間發現浴室爐灶裡的證物,推測出兇手就是我,再加上我主動說要拜訪,更讓她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之後,老師覺得我獨自前往太危險,因為刑警早已盯上我們每個人,萬一我被逼問拜訪老師的目的,或是一出宅邸便遭警方搜身就糟了。因此,老師的對策就是集合大夥兒到她家,而且分配我負責燒洗澡水,讓我有機會處理證物,也只有老師想得出這個方法了。

  至於老師為何要包庇我,我也不明白,或許沒甚麼道理吧,就如同高中的時候,南澤老師批改考卷時總會幫我改上正確答案,如今她也幫我彌補計劃上的漏洞。她就是這樣的老師,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

  最後,我必須說一件事,關於祥子是否真的染上了『某種病』。

  答案是NO。

  或許你已從警方那裡得知,祥子的健康狀況並沒有任何問題,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她根本沒去醫院檢查。

  聽到消息,我痛苦不已。祥子既然身體無恙,為甚麼要自殺?難道在接受醫師診察之前,她就認定自己生了甚麼病而獨自煩惱嗎?

  想到這兒,我的腦中突然浮現某天早上我對祥子說的話。我是這麼說的:

  『如果診斷結果是陽性,你能不能當作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肉體上的關係?還有,可能的話,我希望我們在畢業之前不要再見面了。』

  這不是命令,而是我的請求。當我的眼前出現我那望子成龍的父母,以及完美主義的松原教授,我實在沒有餘力考慮她的感受。

  然而,這些話對祥子來說可能太殘酷了,在她內心極度不安、痛苦萬分的時候,唯一信賴的愛人卻拋棄了她。

  不,如果我在聽完她懺悔的當下立刻提分手,或許她所受的打擊還不至於那麼嚴重。我想,正因為我輕率地做出類似原諒她的舉動,之後落井下石的傷害,更是帶給她宛如從天堂打入地獄的絕望。

  從這一層意義來看,或許,殺死祥子的人正是我。

  此外,關於令她苦惱萬分的那種病,以及她的懺悔內容……」

  信寫到這裡,他再也無法繼續了。他探出車窗仰望天空,的確,這樣的夜晚,或許射射紙飛機還比較有意義……

  一番苦思之後,他將信撕個粉碎,下了車,把紙屑扔進附近的垃圾箱。

  車上只剩寫好收信人住址和姓名、也貼好郵票的信封。

  ——好了,接下來該做甚麼呢?

  他坐在車裡,像是打算惡作劇似地笑了。

  ***

  藤堂正彥駕駛父親的車,沖進嚴冬的海裡。事情發生在那一年的尾聲,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左右。地點是一處每天只有幾班渡輪進出的小港口,附近沒有住家,入夜後的碼頭完全不見人影,照明也都熄滅,要是出了甚麼事,按理說一時半刻是不會有人發現的,不過當晚,一名偶然經過的拉麵攤老闆恰巧目擊車子墜海,便向警方報案。拉麵攤老闆的證詞如下:

  「我拉著面攤來到這附近,突然看到一輛車子沖過來,時速大概有八十公里吧。因為這一帶很少看到飆車族,我正覺得納悶,盯著那輛車瞧,沒想到車子竟然筆直往海那頭沖過去,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噗通』一聲啦……」

  警方動用吊車搜索,直到隔日一月一日接近中午時才將車子吊上岸。好不容易將人車撈上岸的搜索人員表示,這次的打撈作業算是順利的了。

  被吊上岸的是一輛白色豐田皇冠【注:即豐田(TOYOTA)出產的Crown 轎車。】,警方從駕駛執照得知,死者是藤堂正彥,也在隨身物品中找到了學生證。車上只有他一人,沒有找到遺書之類的東西。

  家屬在下午趕到現場。

  6

  他們被人潮擠出剪票口,車站前已是大排長龍。開春第一天就被派來值勤的警察吹著哨子忙著引導群眾,人們宛如被馴養的羊群,緩緩朝同一個方向前進。外國人要是看到這幅景象,大概搞不懂這群人打算去哪裡吧。

  「就是會這樣人擠人,我才不喜歡新年的初次參拜。」沙都子一臉厭煩地望著長龍,「衣服又容易弄髒。」

  沙都子穿著黑色毛皮大衣,她總是說自己穿不慣和服。

  「難得來看看呀,我沒參拜過嘛。」加賀邊說邊排到隊伍的最後面;跟在他身後的沙都子歎了口氣。

  他們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走到鳥居,接著又花十分鐘來到香油錢箱前。一路上,沙都子的腳被踩到兩次,踩了別人的腳三次。她之所以清楚記得次數,是因為每當被踩,她會喊「好痛」;而踩到別人時,她會道歉說「對不起」。踩了別人的三次當中,有一次是踩到加賀的腳。

  兩人合出五百零五圓放進香油錢箱,拍掌合什之後抽籤。加賀抽到「吉」,沙都子則是「大吉」。

  「要不要再抽一次?」加賀問。

  「不要,那很不吉利吧。」

  「沒想到你滿迷信的嘛,香油錢也很大方地出了五百圓。」

  「那麼點錢,哪裡大方了。」沙都子小心翼翼地將印著「大吉」的簽紙放進錢包裡。

  「有個好兆頭呢。今年對你而言一定會是活躍的一年,不管好事壞事,過去的就全部忘了吧。」

  「我是很想忘掉啊……」

  「講得很不乾脆哦。」

  這時,沙都子瞅著他開口了:「加賀,能不能陪我聊一下過去?……雖然是件不想回想的事。」

  「一開春就要回想血腥的事嗎?」加賀皺著眉,「不過,我看我也拒絕不了吧。」

  「抱歉,聊一下就好。」沙都子微微紅了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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