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畢業 | 上頁 下頁


  「嗯,我不是很清楚。」沙都子本來以為是甚麼重要線索,但聽了只覺得荒謬。她很清楚祥子個性軟弱、沒有主見,很容易被拖著走,當時很可能也是在朋友力邀之下,無法拒絕才赴約的吧。

  由於沙都子的反應冷淡,弘美轉移目標對著登紀子繼續聊,只見登紀子眼睛睜得老大、聚精會神地聽著,沙都子不禁聯想起小區那些三姑六婆東家長西家短的模樣。

  時間接近中午,沙都子和華江一起離開研究室。今天不再回研究室了,等下午第三堂課結束,沙都子打算去「搖頭小丑」或去波香的房間等她。早在三年前,波香就把房間的備鑰給了沙都子。

  沙都子與華江決定在學生餐廳解決午餐。沙都子點了嫩炸雞排和色拉,華江點了天婦羅。沙都子心想,學生餐廳的菜單永遠都是些油炸食物。

  兩人都只吃了一半左右便停筷了。肚子還很餓,但胃腸似乎不大想工作。

  華江喝著塑料茶杯中顏色和味道都很淡的茶,幽幽地說了:「我們對祥子來說……到底算是甚麼呢……」

  沙都子沒作聲,一徑凝視著不小心溢出杯子灑到桌面的茶水。為甚麼學生餐廳每張桌子總是這麼濕答答的啊?

  「祥子一定有甚麼煩惱,卻沒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嗯……」

  華江的話並無他意,沙都子卻有種自己受到責難的感覺,剛才吃下去的食物宛如鉛塊沉重地壓在胃底。

  「不過祥子的煩惱搞不好是我們當中最難理解的吧,你不覺得她本來就比較神經質嗎?」

  「是嗎……」沙都子心想,或許是,也或許並非如此。對於祥子的理解程度,她已經完全失去自信了。

  「她很神經質啊,像是之前她身上長了些疹子就在意得不得了。我和她說沒甚麼大不了,可是她就是那種被男生捧在手心的女生嘛,所以一定很在意,搞不好這類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成為她的自殺動機啊。」

  「嗯,搞不好呢。」沙都子含糊地答道。

  下午第三堂的課堂上,沙都子回想著最後一次見到祥子的情景。那是甚麼時候呢?感覺好像很久以前的事,但事實上她們前天下午才在「搖頭小丑」碰過面。當時的祥子神情如何呢?奇怪的是,沙都子愈想回憶起這部份,記憶彷佛愈是融入黑暗,連祥子當時的表情、言談都想不起來,唯有焦躁在腦海空轉。

  第三堂課結束,華江還要上第四堂,沙都子向她道別後,獨自前往波香的住處,她怎麼都不想直接回家。除了想和波香多聊聊,她也想知道在那之後祥子房間的後續處理。

  來到白鷺莊,公寓周圍已回復平日那種陰沉的氣氛。女管理員看到沙都子只是欲言又止,視線又移回手上的雜誌。

  祥子的房門關著,那塊「就寢中」的牌子歪了。沙都子低喃道:「你也睡太久了吧。」尾音有些哽咽。

  她下意識地握住門把,那毛線制的門把套摸起來很舒服。即使知道門應該是鎖上的,她還是輕輕使了點力,沒想到門把竟輕易轉動了,沙都子嚇了一跳,而更令她吃驚的是,居然有個男人就坐在房間正中央。一瞬間沙都子嚇得停住呼吸動彈不得,而那名背對門口盤腿而坐、身穿灰西裝的男人的反應卻完全相反,只見他緩緩回過頭。

  「哦,是你啊。」

  「你是早上那位……」

  「我是佐山。」

  真的是早上那名刑警。佐山轉身面朝沙都子,很拘謹地端正跪坐著。沙都子有些慌了手腳,說道:「抱歉……我以為沒人在房裡。」

  「沒關係的,我也不是為了公事待在這裡,只是有點事得回來白鷺莊,順便進來抽根煙罷了。況且,」佐山微微歪著頭,「這裡又不是我的房間。」

  沙都子沒理由繼續和這名刑警大眼瞪小眼,而且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為甚麼會突然想來看祥子的房間,於是她向佐山輕輕點個頭便轉身打算離去,身後佐山卻喊了她:「請等一下!」沙都子回過頭。

  「你想到甚麼線索了嗎?」關於自殺的動機——佐山故意避開了這些字眼,這算是警方的善意嗎?

  「沒有。」沙都子刻意說得斬釘截鐵,這讓她隱隱感受到一股空虛的快感,彷佛緊緊壓住疼痛的臼齒。

  「這樣啊,很難理出頭緒吧……」佐山的手伸進西裝內袋,但很快又打消念頭似地收了手。他大概是想掏出煙吧,又顧慮到這裡是別人的房間。「我也問了很多人,依舊毫無收穫。我想,如果是對好友都無法傾訴的煩惱,更不會去找父母或教授商量吧……」

  沙都子心想,是啊,因為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真傷腦筋,我得在報告書上寫點東西才行啊。」

  「你打算怎麼寫?」

  「沒辦法了,根據目前的資料,我只能先歸為一時衝動的自殺案件。」

  「一時衝動……?」

  這個字眼和祥子完全扯不上關係。沙都子心想,如果非要寫上那種形容詞,不如隨便編個動機寫上去還更有真實感。

  「啊啊,對了。」佐山換了個口氣,「我們找到她的日記了。」

  「你是說那本紅色封面的……」

  「對。你知道?」

  沙都子在白鷺莊過夜時,有幾次曾看到祥子寫日記。祥子會拿一支裝滿藍墨水的鋼筆把整頁寫得滿滿的,她總是說「我要讓今天成為日記怎麼寫也寫不完的充實的一天」。

  「你們從日記裡找到甚麼線索了嗎?」

  佐山搖搖頭,「我請她家人仔細讀過了,找不出任何可能的動機。其實我也沒抱太大希望,因為日記這種東西啊,雖然沒打算讓他人看,寫的時候多少考慮到以有人會看到為前提下筆吧。」

  或許吧——沙都子心想,不過沒有寫日記習慣的自己還是不大能理解……,「可是,自殺前一天還有辦法繼續寫一些和自己的煩惱無關的內容嗎?換成是我就……」

  「我也辦不到啊。」佐山搶了話,「不止你我,牧村小姐也辦不到,所以她最後一篇日記是在自殺的四天前寫的。」

  「四天前……嗎?」

  「是的,所以我想牧村小姐自殺的原因應該在四天前就發生了,也因此我想請你們重新回想一下那幾天的事,真相極有可能出人意料,說不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啊,你朋友好像回來了。」

  佐山說的沒錯,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在這間房門前停下,接著是對門開鎖的聲響。彷佛以此為訊號,佐山站了起來,沙都子也走出房門。

  「下次見了。」佐山說完這句話便穿過走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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