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瀕死之眼 | 上頁 下頁
七三


  完全恢復記憶的慎介,已經能夠回想起自己被宣判時的情景。兩年徒刑,緩刑三年——

  當他聆聽宣判時,有兩個想法油然而生,第一個是,太好了!律師雖說絕對會獲判緩刑,但萬一判決並非如律師預測的……慎介想起電影中的牢獄生活,仍不免有些膽顫心驚。

  另一個想法則完全相反。

  判的還真輕啊!他這麼想。

  慎介有個女性友人在涉谷的飾品店打工。有一次,她缺零用錢,便擅自拿走店內價值約十萬圓的貨品,便宜轉賣給朋友,然後對店長供稱店裡遭竊。不幸的是她的犯行最後還是被揭發了,飾品店對她提出控告,她被判徒刑一年二個月,緩刑三年。換句話說,她的判決與慎介的判決,其實沒有甚麼太大差別。

  雖說是替江島頂罪,但慎介卻是被控告殺了一個人,而他的罪刑卻與偷竊十萬圓飾品相同。

  儘管慎介認為自己得救了,卻也認為被害者遺屬終究無法接受這樣的判決結果。

  可是對所有的交通事故來說,相同的情況只會一再重演吧!就跟江島說的一樣,肇事者只會認為「自己只是運氣不好罷了!」。一年有一萬人因交通事故死亡,這表示應該有接近這個數量的肇事者存在,他們或許會因為罪刑意外的輕微而松了一口氣,完全忘掉自己所引起的災禍。結果,因為肇事者的遺忘,又導致被害者又受到二次傷害。

  慎介赫然想起那天晚上岸中玲二來到「茗荷」的景象。當時的他問了一個問題,萬一發生不愉快的事,要怎樣才能忘了那些事?

  儘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和樂觀的想法——慎介如此回答。

  「例如?」

  「例如說……想像自己擁有一家店之類的。」

  「哦,這樣啊。那是你的夢想啊。」

  「算是啦。」

  莫非岸中玲二在那瞬間就決定要報仇了嗎?或許他一開始還有點迷惘,所以才來肇事者工作的酒吧試探,然而肇事者看起來卻像完全忘記原本心煩的事,還說儘量保持愉快的心情與想法——當時的他,是以怎樣的心情聆聽這些話呢?

  岸中一定想表達出被害者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心情。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話的模樣,在慎介的腦海裡重現。「其實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客人說。

  因為對方突然改以非常嚴肅的口吻說話,慎介不禁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他。客人也抬頭注視著慎介。

  「其實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不!那件事我想忘也絕對忘不了,但是我想讓自己能從中解脫。我思索著這件事,在街上恍惚地走著走著,就看到這家店的招牌,這家店叫『茗荷』對吧?」

  大概連「茗荷」這個店名都令他作嘔吧!

  慎介抵達新橋站之後,確認號碼尋找江島放錢的置物櫃,最後終於在飲料自動販賣機旁找到那個置物櫃。

  慎介把鑰匙插進鎖孔旋轉,當他打開門時,心跳不由得加快。

  置物櫃中放著一個黑皮提包,他拿出提包四下張望,尋找最近的洗手間。

  找到洗手間之後,他進入了廁所隔間,然後把門鎖上,拉開提包拉鍊的手隱隱顫抖。

  好幾捆鈔票散亂地塞在提包裡,散發一股紙幣特有的氣味。慎介拿起其中一捆大致確認了一下,不過他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江島會無聊到放假鈔進去。

  鈔票一共有五十捆,慎介無意識地揮了一下右拳。

  下午二點半,慎介回到自宅的大樓前面。他將裝錢的提包再次寄放在置物櫃中,鑰匙現在則是好好地放在他的口袋裡。

  慎介心想,最好在天色尚未轉暗之前就把行李整理好。他有一種預感,入夜之後瑠璃子又會到這裡來。

  他搭電梯上樓,佇立在自家門前,戰戰兢兢地旋轉門把,試著拉了拉門。大門果然跟今早一樣沒有上鎖。

  慎介把門打開,探頭張望裡面的情形,因為光線昏暗讓他看不太清楚。

  當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時,感覺到背後有動靜。

  糟了,他這麼想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衝擊,頭上的疼痛感讓他的意識急速遠去。

  § 42

  慎介的喉嚨感到燒灼般的疼痛,有液體流進氣管讓他嗆到,但他卻無法順利把液體咳出來。不知甚麼東西塞在嘴裡,他想要拿出來,手腳卻無法移動,完全動彈不得。

  慎介睜開了眼睛,他看見天花板,那是他家裡的天花板。

  「你果然醒了!不過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我都讓你吃醒神的藥了。」聲音從旁邊傳來,慎介把頭轉過去看,後腦勺像是要爆裂般腫痛,他知道自己被襲擊昏了過去。

  江島就坐在旁邊,慎介發覺自己躺在地板上,而且手腳也被綁住,不是用繩子,以觸感來說,應該是封箱膠帶。

  他無法發出聲音,因為口中被塞了類似是粗管子之類的物體。「你看起來像不知道自己嘴裡被塞了甚麼。不是甚麼稀奇的東西,家家戶戶都有,就是吸塵器的管子呀!」江島開心地說道。

  慎介扭著身體掙扎,試圖用舌頭把管子推出去。

  「唉呀,你可以不要掙扎嗎?你如果一直掙扎的話,我只好快點把事情辦一辦了。」江島說完便從旁邊拿起一個東西,那是龍舌蘭的酒瓶,他把瓶子倚在管口,將瓶子緩緩傾斜。

  龍舌蘭流進慎介口中,慎介雖然不想喝進去,但只要他持續呼吸就非喝不可。因為他的鼻子也被不明物體塞住了。

  「我雖不想這麼對待我的愛酒,不過實在沒辦法,為了不讓警方懷疑,就得使些手段。」江島邊說邊使酒流進管子中,慎介也拚命掙扎,但膠帶卻完全沒有鬆開。

  慎介又一次嚴重嗆到,他感到胸口窒悶,濃烈酒精灼傷脆弱的氣管壁,鼻子與眼睛深處疼痛了起來,淚水撲簌落下。

  「你越抵抗就越痛苦,最好給我老實一點,反正你都要死了!」江島的聲音激昂起來。

  慎介重新調整呼吸,死命瞪著江島,目光充滿了憎惡。

  「怎樣?你好像想說甚麼?根據我的推測,你應該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吧?其實不是很困難,就讓別人以為你喝了太多酒,在醉醺醺的時候注射了這玩意。」江島手上拿著拋棄式的針筒,裡頭裝著透明液體。「這是一種安眠藥,只要酒精量攝取得夠多,再把這玩意一口氣注射進去,要不了多久,你就會休克死亡了。而且從外觀上來看,又貌似酒精中毒引起的休克死亡,大家應該都會認為你是個被女人拋棄的調酒師,因為喝酒過量才會猝死,不過你還得再多喝一點。」

  江島繼續讓龍舌蘭流進管子,慎介感覺食道和胃變得灼熱,呼吸加速,心臟也劇烈跳動,酒精急速在體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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