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瀕死之眼 | 上頁 下頁
一三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也有許多情況想不透。」

  「有哪些是你想不透的呢。」

  「有很多。好比為甚麼我會在那條路上開得那麼快?為甚麼我明明發現前方有人騎著腳踏車,卻還是撞上了去?」

  江島聽完慎介說的話,感到有些意外。「你說你注意到有人騎著腳踏車?」

  「是的。」

  「你有這個印象嗎?也就是說,你有看到腳踏車的記憶片段?」

  「嗯,在印象之中,我看到一個女人在夜路上搖搖晃晃騎著車的背影。」

  「嗯……」江島皺著眉頭,視線落在慎介後方的酒櫃上喝著酒。過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又回到慎介身上。「從車禍當時的情況來看,似乎單純只是車速過快。不過原來還有這回事呀,你看到對方騎腳踏車的樣子了嗎?可是,如果車速太快,也有可能當你確認前方有人時,就已經來不及閃開了吧?你的狀況應該是這麼一回事吧?」

  慎介聽了江島的解釋之後,心裡仍舊無法釋懷。由於他曾親眼目睹朋友發生車禍,自此之後,他開車就相當謹慎。那麼,為甚麼他當天晚上又會那麼不小心呢?

  「我想去警局找負責車禍事件的警察,問問看當時的狀況究竟如何。」

  慎介一說完,江島就皺起眉頭,揮了揮手。

  「你別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啦。刻意去回想車禍當時的狀況,對你一點益處也沒有。比起這種事,你應該還有很多其它更需要考慮的事吧?例如你的將來之類的?」

  「將來?」

  「你打算甚麼時候自己開店呢?你不是曾經說過這件事嗎?」

  「啊啊,如果可以自己開店當然好啊。」

  「說這甚麼話啊,你可真悠哉呢。」江島傾斜酒杯露出苦笑。

  將來——

  慎介發覺自己好長一段時間沒去思考這個問題了。自從這次的事件發生之後,他從沒再想過未來的問題。換作是從前,他應該會更加頻繁地去思考這個問題。他甚至曾經思考過該是時候尋找店面了,也曾設定預算,算出營業額要多少店才撐得下去。

  預算?

  慎介的心好像被甚麼東西牽引著。但他卻搞不清楚。所以他決定更深入地思考預算這件事。自己目前有多少積蓄,該跟銀行借多少錢呢——

  慎介的腦袋又一片混亂了,他無法想起自己到底有多少錢,銀行存款還剩多少?自己有定存嗎?

  「喂,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江島叫了他一下。

  「沒甚麼,我沒事。」慎介搖了搖頭,然後開始擦拭洗好的酒杯。然而,一堆疑問如烏雲般在他心裡逐漸擴大。

  此時玄關的門無聲開啟。慎介反射性地望了過去。現在時間接近十二點。他的腦海裡浮現幾個可能會在這時間出現的熟客臉孔。

  開門進來的卻不是他料想中的人。那個人慎介完全不認識。媽媽桑、女孩子們、客人,以及江島,看到這個人頓時都沉默下來。

  這個慎介未曾謀面的客人,是個女人,看上去年齡不到三十歲。一頭俏麗的短髮,可能剛參加完葬禮,身上還穿著黑色天鵝絨洋裝,手上則戴著黑色蕾絲手套。

  女人一踏入店裡,沒先看店裡周遭,直接朝著吧台的最角落走了過去,簡直就像一開始就決定好了似的。直到她坐到高腳椅上,現場都是鴉雀無聲。

  「歡迎光臨!」慎介對她說。「您想點甚麼呢?」

  女人緩緩抬起頭,凝視著慎介。在一個瞬間,他感覺某種情感在體內爆發出來。

  慎介有一種直覺——我愛上這女人了。

  § 7

  穿著一襲黑色洋裝的女人,在店裡待了一個小時之久。在一小時之內,她喝下了三杯白蘭地。喝完一杯的速度大約二十分鐘,就像用秒表計時般精確。除此之外,連喝酒的動作也幾乎完全一致。她先是把手伸向酒杯,然後輕輕舉起,凝視杯裡的酒幾秒之後,唇瓣碰觸杯緣,讓酒從口腔流入體內。這時她會閉起雙眸。酒流入喉嚨的同時,喉頭微微蠕動,然後再拿開酒杯,輕聲歎氣——就這樣不斷完美地重複著動作。

  即使在接待其它客人時,慎介也一直注意著她。不,似乎不是只有慎介如此而已。當那個女人進來店裡的時候,坐在吧台的江島以他愛用的鋼筆在杯墊上寫了些字,默默推往慎介的方向。慎介隨即把杯墊拿了起來。

  是你認識的客人嗎?——杯墊上寫著這句話。慎介把杯墊握在手中,對著江島搖頭。江島面露驚訝神色,不過,他自然不會露骨地對陌生女客投以好奇的目光。

  千都子也對這個謎樣的女人耿耿于懷。她走到吧台輕聲問慎介:「你認識這位客人嗎?」慎介又搖了搖頭。如果是面對男性客人,媽媽桑還能巧妙地問出身分,然而當對象是穿著喪服的女性時,她也束手無策。

  在最初二十分鐘內,女人只說了「可以給我來一杯軒尼詩嗎?」「麻煩再給我一杯。」兩句話。相較於身材的窈窕,她低沉的聲音成為強烈對比。猶如橫笛般低沉的嗓音,餘韻仍在慎介的耳畔縈繞。

  當女人的第二杯一飲而盡時,慎介衷心盼望可再次聽到她橫笛般的低沉嗓音。可是她卻沉默不語,只對著慎介舉起空酒杯,臉上露出了微笑。女人的表情只有妖豔兩字可以形容。她那雙淺咖啡色虹膜的瞳孔,緊緊地捉住了慎介的目光。女人從微張的唇瓣隙縫中,吐出宛如濃郁花香的氣息。

  「跟剛才一樣的嗎?」慎介問,聲音有些發顫。

  女人沉默地輕輕點頭。店內微弱光線從側面照到她的臉上,她的肌膚猶如陶瓷般雪白、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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