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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不能相信別人。世界上不可能有誰真的愛誰。

  「好了,該收拾啦。」

  遠處響起的聲音讓我稍稍睜開眼。有個男人拿著塑料桶走過來,打開桶蓋倒出液體,頓時飄散出一股濃烈的臭味,好像是汽油,就灑在我的四周。

  「要不要身上也淋一點,保證燒得面目全非呀。」

  「不行,因為要讓他看起來是喝醉了自己跑進來這裡,然後不小心引火燒起來,要是身體燒得太焦黑反而不自然。你灑在周圍就行了。」

  「好。那我點火嘍。」

  「動手吧。」眼鏡男說完之後便出去了。

  剩下的那個男的在另一頭的牆邊堆起破布,然後點火引燃,破布堆馬上燃起小火團。確認燒起來之後,他也跟著離開。

  我盯著紅紅烈焰。等這團火焰燒到潑灑汽油的地方,火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吧。但不可思議的是,我絲毫不覺得恐懼或焦急,不僅如此,當我盯著烈焰,竟然還心生一股懷念的心情。那是和媽媽在火葬場道別時。不,那不是我的記憶,是京極瞬介的。

  我燒的是老鼠。

  打棒球被大家排擠後,一回到家,我就哭哭啼啼的。哎呀,怎麼啦,有人欺負你嗎?媽媽沖過來關心我。我最喜歡媽媽的圍裙了,但還沒來得及抓住圍裙,我就被爸爸一把揪住脖子。純,到這裡來。

  我跟著爸爸繞到後院,那裡有個小捕鼠籠,關了一隻老鼠。爸爸說是他設陷阱抓到的。爸爸把籠子交到我手上,要我把老鼠殺了。

  我當然做不出那種事,但爸爸不肯作罷。連只小老鼠都殺不了還能幹甚麼!把這只老鼠當作可恨的傢伙,沒把它殺掉就不許進家門!

  但我根本想不出要用甚麼方法殺死它,要我這樣直接下手,我怎麼都辦不到。我苦思好久,終於想到可以澆上油之後燒死,這麼一來我只要點火,接下來閉上雙眼就行了。

  我拿了燈油澆在籠子上,老鼠淋得滿身油,卻依然在籠子裡跑來跑去。我拿起點燃的火柴,屏住呼吸丟向籠子。就在籠子著火的一瞬間,我把臉別開,這時爸爸卻從後方走來。快看啊,純,別忘了自己能做出這種事,只要記得牢牢的,就再沒甚麼好怕的了。

  爸爸硬逼我目睹這一幕。燃燒著的老鼠在籠中亂沖亂撞,肉和毛的焦臭味撲鼻而來。我覺得老鼠在臨死之際,那雙小小的眼睛似乎緊瞪著我。接下來的三天我都睡不著,幾乎沒進食,一心怨恨著爸爸。

  回過神來,四周已被火焰包圍。我慢慢起身,左右張望。我就是當年的老鼠。和那時一樣,有人正等著看我燒起來。

  但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得處理掉那個叛徒。講甚麼愛。那東西果然不存在。

  火焰沿著牆壁竄上天花板,四下漸漸成了一片火海。我在火海裡一步步移動,身體雖然有點搖搖晃晃,但腦袋清醒了。

  我走到門口,一腳踹開門,瞬間火焰就像浪潮似地從背後襲來,整個背部著了火,我躺在地上滾了幾圈,立刻傳來頭發燒焦的臭味。

  我轉身看向建築物,那好像是個纖維廠的倉庫,到處開始竄出煙。

  我繼續往前走。這是哪裡?總之得先回到那個住處。

  然後殺了那女人。

  § 42

  我走到馬路上想攔出租車,卻沒有車願意停下來,或許是因為看到我這副鬼樣子吧。我的衣服燒焦,身上到處是灼傷。

  我環顧四周,發現一處垃圾場,我過去尋找可用的武器,最後撿了一根掉在一旁的生銹鐵管。

  我又回到馬路上。三更半夜的,車流量卻不少,連續好幾輛車經過。

  等到路上沒車的空檔,我沖進馬路正中央,沒多久就看到逐漸靠近的車頭燈,前後都沒有其它車輛。我把鐵管藏在身後,擋在車道上。

  駕駛不停按喇叭,還以為這樣就能為所欲為,我充耳不聞,那輛車隨即在一陣輪胎緊急煞車聲響後停下來。

  「混帳東西!你找死啊!」駕車的男子從車窗探出頭破口大駡,是個年輕小夥子,副駕駛座上坐了個女的。

  我走向車子,朝車牌重踹一腳。

  「我去教訓教訓這傢伙。」男子下車來。天色已暗看不太清楚,但我想他應該是氣得漲紅了臉吧。

  那男的伸出手試圖揪住我的衣領,但我瞬間拿出預藏身後的鐵管,瞄準對方的側腹使勁一敲,從反作用力就感覺得到這一擊不輕。男子皺起臉呻吟,我又往他頭上痛毆幾下,這下他完全不支倒地。

  「喂!你在幹甚麼!」突然有人喊過來,我這才發現對向車道有輛車正打算停下來,駕駛是個中年男人。

  我沒理睬,跳上年輕小夥子的車,副駕駛座上的女人放聲尖叫。

  「下車!」我拿著鐵管直指那女人的臉,她像火燒屁股似地一開車門就溜了。

  對向車道的那輛車停在我面前,似乎想阻撓我的去路。我毫不在意地把油門一踩,先撞上對方的車頭,倒一次車之後再度踩下油門,又撞上對方的車,但這次我直接加速開走。

  〖葉村惠的日記 8〗

  九月六日,星期四(陰)

  買完東西一回來,純竟然不在。好像是被人帶走了,我在住處周圍找遍了也沒看到人。我該怎麼辦?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該打電話給嵯峨先生嗎?

  可是話說回來,純口中那些殺手找得到這裡嗎?不可能吧。但是,如果他們跟蹤嵯峨先生呢?再趁我和嵯峨先生碰面的機會跟蹤我,說不定就能發現這裡。

  神吶!如果純有甚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 43

  就快到達目的地了,卻又看到警車,真像討人厭的蒼蠅,怎麼都趕不走,死纏爛打。

  警車開到我右側,車內的警察對我大吼。是要我停車嗎?我猛力一打方向盤撞過去,那群傢伙好像沒料到,警車登時沖上安全島。

  我又開了一段路轉進一條小徑,在那裡棄車。從這裡已經能夠步行回去了,反正這麼晚了也不可能有人看到。

  燒爛的衣服纏著身子,我撕開之後丟掉,灼傷的傷口在拉扯之下傳出些許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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