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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38

  「喂?媽?是我啦。嗯,我現在在東京,家裡有甚麼事嗎?甚麼?警察去過?警察為甚麼會去我們家?說要找誰?我們已經分手了呀,早就沒關係了。你就這樣跟他們說啦。嗯?這裡的電話號碼?不要啦,要是有警察跑來會很麻煩耶,你隨便找個理由敷衍他們就好了,反正你不用打給我,有事我會打回去。我還沒決定甚麼時候回去,好了,先這樣嘍,明天再說。」打完電話後,小惠轉過頭問我:「你聽到了嗎?」

  「警察去過你家了啊。」我放下畫筆,躺到床上。

  屍體確定身分之後,已經過了兩天,警方應該是掌握到了一些線索,盯上我也不奇怪。就算沒找到線索,對我的銷聲匿跡也會起疑吧。他們要是設法追查我的下落,第一個想到的應該就是小惠這條線。

  「你安心待在這裡就不會有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你身上錢夠用嗎?」我問她。

  「你不用擔心,我還有信用卡。」

  我在床上坐起身,拿來自己的皮夾,把提款卡扔到小惠面前。「裡面大概有五十萬圓,去把所有錢領出來。」

  接著我告訴她密碼,這一類的記憶倒是完全沒喪失。即便如此,我依舊漸漸不再是成瀨純一了。

  「好,我待會兒再去,順便買點吃的。」小惠收起提款卡。

  我拿起畫筆面對畫布。這幅畫畫到一半,是窗外的景色,先前畫的時候會出現的那種左半側空間忽略的症狀,這次卻沒有發生,但這並不表示我的狀況好轉,而是我描繪右半側的能力也逐漸消失,所以只是表面上看來平衡罷了,證據就是整幅畫不過是將方方正正的建築物一棟棟並列畫上去,水平之低,我忍不住覺得連小學生都畫得比我好。

  但連畫到這樣的程度,對現在的我來說都很困難了。我只是試圖畫下眼前看到的景象,況且我明明具備許多關於繪畫技巧的知識,但一拿起畫筆,手卻動不了,想畫成甚麼樣子,腦子裡完全沒有一絲靈感。

  我勉強自己動著手,畫著一幅幅只能說完全不象樣的作品。換成是以前的自己,會怎麼畫呢?我滿腦子淨想著這件事,一邊把顏料塗上畫布。我流著汗揮筆,但我愈是認真,構圖就愈是可笑,最窩囊的是我連哪裡畫壞了也搞不懂,只覺得氣血直沖腦門,心跳加速,全身灼熱到宛如火燒。

  我把畫筆一扔,雙手抓起畫布朝膝蓋奮力一撞,畫板應聲裂開,我的腿上沾滿顏料,那幅畫當然也毀了。

  「先休息一下——」小惠才一開口,我就把撞爛的畫布朝她扔去。「少囉嗦!快出去買東西!順便買新的畫布回來!」

  小惠欲言又止,把破爛的畫布撿起來之後,默默離開臥室。

  我又躺回床上,眼皮沉重,腦袋一片空白。應該是這兩、三天睡眠不足的關係吧,畢竟只睡了短短的一、兩個小時。一想到剩下的時間不多,就沒辦法把幾個小時花費在毫無意義的睡眠上,深怕一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

  我搖搖晃晃下了床,蹲在地板上。那架紅色的玩具鋼琴就擺在角落。先前打包時,不知怎的,我第一樣抓起來的就是玩具鋼琴。

  我坐在鋼琴前面,食指敲著鍵盤,一邊感受著胸口的鬱悶,一邊試著彈一首我知道的曲子。因為琴鍵數不多,幾乎所有曲子都彈到一半就彈不下去了,但這琴音依舊是讓我心情得以平靜的特效藥,我甚至希望能永遠維持這樣。然而,我還是離開了鋼琴,拉來毯子罩著頭。千萬不能讓這架鋼琴奪走我的心智,因為每敲打一次琴鍵,成瀨純一的腦細胞就跟著消失一點。

  這天晚上,電視播了很怪的新聞。報導說距離發現橘直子屍塊大約一公里處,發現了疑似她的衣物。

  「怪了。」我說:「她的衣服我都扔掉了呀。」

  主播接下來又說,疑似分屍用的鋸子也棄置在附近,那一帶的草地淩亂,顯示曾遭踐踏,有多人來回走動的痕跡;此外也有目擊者指出,案發當晚曾看到幾名年輕男女駕駛一輛紅色轎車進到山林裡。

  我頓時瞭解這些詭異證據和證人出現的原因了,「他們是在故布疑陣。」

  「故布疑陣?」小惠不解。

  「開始有動作了。」

  「甚麼意思?」

  「有一群人,一直在推動腦部移植手術的研究,希望能夠順利發展,我也不清楚他們的真實身分,但那群人確實被我犯下的這起案子搞得手忙腳亂,現在正試圖幫我湮滅證據。」

  「不過……」小惠舔舔嘴唇,「只要警方認真調查,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是故布疑陣了嗎?要不然天底下到處都是完全犯罪了。」

  「認真調查?」我哼了一聲別過頭,「警察不可能認真查啦,每次只要有哪個強大勢力展開行動,保證都會有警界的人參一腳。」

  「那……你就不會被警察抓嘍。」

  「我不會被警察抓到,因為這就是那票人的劇本,而結局就是我會因為莫名其妙的意外送了命。」

  「放心吧,只要你待在這裡,我絕對不讓你遇到那種事的。」

  我嘲笑著小惠幼稚的安慰,「反正那些傢伙找來之前我會自己了斷。沒甚麼好說的。」

  「純……」

  「你幫我買了畫布嗎?」

  「在那裡。」

  我拆開包裝,把畫布立在窗邊,這時外頭只剩大樓窗內的燈火。

  該畫甚麼呢?我思索著,若要帶著成瀨純一的心死去,我該畫甚麼才好?

  〖倉田謙三筆記 3〗

  搞不懂的點很多。雖然出現了一些新證據和新證詞,但每一項都有些偏離事實,都有說不通的疑點,但項目小組卻將方向鎖定追查搭乘紅色轎車的數名男女。有人提出應該先徹底清查被害人橘直子的周遭人際關係,項目小組負責人卻只是回答這方面當然也要同時並進,卻沒進一步下達具體指示。

  會議後,我向課長提出申請,希望調查成瀨純一。在屍體確定身分之後旋即銷聲匿跡的他,當然不能不注意。但課長卻派我去調查紅色轎車,完全不理會我的建議。面對這起案子,長官似乎相當消極,為甚麼呢?

  另外,今天有個姓嵯峨的律師來找我,他好像去過成瀨那小子的住處,打聽到刑警曾前往那附近查案,於是過來警局問問狀況。我告訴他,我們也正在找成瀨。

  〖堂元筆記 10〗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嵯峨來訪。見他一臉嚴肅,肯定是知道了甚麼。果不其然,他來問了橘助理遇害和成瀨純一失蹤的事。一開始我努力裝作毫不知情,他卻威嚇我再裝下去就要訴諸強硬手段。嵯峨畢竟小有勢力,我認為此時向他坦承一切才是明智之舉,於是簡短說明了前因後果。嵯峨知情後顯得十分難過,挺身相救女兒的有為青年,居然變身為殺人魔。看樣子嵯峨的腦袋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項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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