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布魯特斯的心臟 | 上頁 下頁
二一


  「沒那回事。喂,悟郎,你去了東京也要常回來玩唷。」

  「嗯,我會回來,反正東京又沒多遠。」悟郎展露笑容。

  他依照約定,工作後也經常返鄉。大多是一個人,後來也常帶兩、三名同事回來。悟郎在同期進公司的同事當中,似乎扮演了大哥的角色。不久弓繪到了找工作的時候,她和悟郎一樣,選擇了東京的MM重工。聽見這件事時,悟郎開心得快飛上了天。

  後來約莫過了兩年——悟郎肯定等了她好久。求婚應該也需要相當大的決心。弓繪並不討厭悟郎。應該可以說對他有好感。不但是同鄉,話又投機。他是一個能夠放心在一起的伴侶。但是一旦論及婚嫁,她就傷透了腦筋。倒不是對他有甚麼不滿,而是她無法將他視為結婚對象。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只有高中學歷這種荒謬的理由。

  我希望你讓我再想一下——這並不單純只是在拖延響應。她心想,如果真的再想一下,或許就能下定決心。

  午休時間結束的鐘聲響起。結果,兩人只是隔著鐵絲網眺望建築物下方。

  「明天下午,你有空嗎?」下樓梯之前,悟郎說:「有一場海人樂團的音樂會。不是甚麼了不起的樂團,不過部門裡的同事是貝斯手,我被迫基於捧場買了票。」

  明天是星期五,弓繪並不討厭音樂會,但是搖了搖頭。「抱歉,我明天不行。我得去參加葬禮,而且我想還有很多事情要幫忙。」

  「葬禮?噢,對喔。」悟郎好像一時忘記了仁科直樹的事。聽說今天仁科家裡要舉行守靈夜。

  「希望是晴天。因為雨天辦喪事太令人難過了。」說完,他將手搭在弓繪的肩上。

  6

  有人將手搭在拓也肩上,他回頭一看,首先躍入眼簾的是形狀姣好的雙唇。令人聯想到中國美女的丹鳳眼,凝視著拓也的臉。若是穿上黑色喪服,彷佛就像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

  星子使了使眼色,要他過來,然後迅速離開了房間。拓也也從坐墊上起身。

  他追在星子身後進入另一個房間,那裡是會客室。咖啡色皮革沙發圍著一張茶几,她讓身體陷入其中一張沙發,然後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彷佛在說「請坐」。拓也按照指示坐下。

  她「呼」地悠悠舒了一口氣。

  「人未免太多了吧。」她露出厭煩的表情,「那種人的守靈夜,為甚麼會聚集這麼多人呢?」

  「這是當然的,畢竟是仁科家的長男去世。」

  於是星子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死掉的時候不會聚集這麼多人?因為我是女人,而且是次女。」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只要是仁科家的婚喪喜慶,當然都是聚集一大堆人。」

  「是喔,仁科家啊。」星子蹺起二郎腿,對拓也露出有些陰險的笑,「你不知道那個人不是仁科家的人嗎?」

  「哪個人?」

  「仁科直樹啊。那個人,跟我和沙織姊不同母親。他是我父親和前妻之間生的孩子。」

  「哦!?」

  這倒是第一次聽到。康子也沒有提過這種事。「你們是所謂的同父異母兄妹嗎?但是這麼一來,你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

  「血緣根本不重要。」星子低沉而尖銳地說:「那對母子啊,說他們不要我父親的照顧,離開了這個家。然後十五年毫無音訊。但是我父親說那個人的母親死了,所以決定領養他。誰叫我們的母親肚皮不爭氣,淨生女兒,所以我父親好像突然想念起前妻生的兒子。那個人來我們家時,已經是高中生了。臉上的皮膚白裡透青,但是額頭上卻長滿了青春痘。他就這樣突然闖進家中,我父親要我叫他哥哥。我叫了。我叫他直樹哥。很無奈。但是你能瞭解我當時那麼叫他的心情嗎?事到如今,我還是不認為那個人是仁科家的一份子。血緣根本不重要。」

  拓也不知該作何回應,只好沉默。

  「你今天見過我父親了嗎?」

  「嗯,剛才見過。」

  拓也一抵達仁科家,馬上去向仁科敏樹打招呼。他果然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拓也請他節哀順變,但他感覺像是沒有聽見。不過,拓也一提起刑警來找過自己,仁科立刻又恢復了平常銳利的眼神,然後相當認真地詢問拓也和刑警之間的對話。

  「我父親為了那個人的死而感到難過。這或許也難怪,但是他卻不像我父親愛他那般愛我父親。反而——」星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唇,「或許該說他恨我父親。自從他被帶到這個家之後,到死於這次的命案為止,他一直對我父親懷恨在心。與其說是恨我父親,不如說是恨整個仁科家。」

  「他意識到自己和母親被拋棄了吧。」

  「大概是吧,但是如果那麼討厭的話,離開這個家不就得了。他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是因為覬覦仁科家的財產。我都知道。那個人啊,打算等這個家的財產全部到手之後,在自己這一代將財產揮霍殆盡,那就是他的報復。」

  「這猜想不太好耶。」

  「這不是單純的猜想,你甚麼都不知道,就少自以為是。」

  被自以為是的女人說自己自以為是,還有甚麼好說的?拓也覺得有些掃興,閉上了嘴巴。但他的樣子看在她眼中,或許被解讀成忠實的態度,她稍微緩和語氣地問:「聽說你沒有家人是嗎?」

  「我母親生下我之後不久就撒手人寰,我父親在我念大學時去世了。」

  「是喔。我每次看到像你這種人,就會打從心裡感到羡慕,覺得沒有人綁手綁腳的真好,你會覺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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