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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可我感謝你的關心。」

  威爾克斯牧師把手放在基思肩頭,直視著他。「我喜歡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出什麼事。」

  「我也不希望。但如果真的出事了,你願意在這個聖詹姆斯教堂負責安排我的後事嗎?」

  「是的……當然。」威爾克斯牧師挽起基思的胳膊說,「讓我送你到車旁吧。扶我下臺階。」他們走著,威爾克斯又說,「基思……我可以叫你基思嗎?」

  「當然。」

  「我知道你和安妮·巴克斯特之間有事。說老實話,我不完全反對此事,可你必須正確地處理這件事,否則對你們兩人來說永遠都不會名正言順的。」

  基思回答道:「我仍然不承認覬覦鄰人之妻,牧師,但我聽你的。」

  「好,聽著,忘了你是在哪兒聽到的。」他說,「她,我們所談的這位女士,據她的顧問牧師說,她的婚姻不幸福,而且不健康。她丈夫是個通姦者,而且罵人成性。也許我是個老派人物,但我相信年輕牧師的話,深信她必須離婚以免發生危險的事。他對顧問的建議暴跳如雷,顧問牧師及當事人都看不到任何出現轉機的希望。」

  基思沒有吭聲。他找到他的汽車,站在車旁。

  威爾克斯牧師繼續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離婚是可取的。高婚後,她可以做任何她願意做的事,你,蘭德裡先生,必須耐心,切不可成為這個問題的一部分,這是個好女人,我不希望看到她受傷害。」

  兩人站在黑暗中,從教堂窗口射出的微弱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公墓的墓碑上。基思說:「我也不希望她受傷害。」

  「蘭德裡先生,我肯定你的意圖是高尚的,但現在你能做的唯一高尚的事是斷絕與她的接觸,在上帝的幫助下,問題自會迎刃而解。」

  「而不需要我的幫助。」

  「正是如此。」他問道,「你是否打算留下來長住?」

  「我有過這個打算,但現在卻拿不定主意了。」

  「我認為你留在這裡是火上澆油。你能到別處去待一陣子嗎?毫無疑問,你的父母一定希望見到你。」

  基思笑了。「你是想把我攆出城吧?」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離開,我能看到你們倆的幸福結局;如果你留下,我只能看到災難。」

  顯然,他和威爾克斯牧師不謀而合,得出了同一個結論。基思說:「我沒想到你會教我怎樣去贏得另一個男人的妻子。我原以為我會經受地獄中硫磺烈火之苦。」

  「那是公路另一頭的原教旨主義①教堂的說法,這裡我們主張愛和同情。星期日能見到你嗎?」

  ①指基督教內部在神學上持保守態度的一教派,20世紀20年代美國一些新教教派中發生分歧,這部分人分裂出去,直稱保衛正統準則,反對所謂自由派或現代派。他們指責現代派背叛某督教,迎合新科學而放棄福音。

  「也許能。晚安。」

  第十七章

  基思將車開出教堂。他想,一個簡單的農村社區的事情顯然一點也不簡單。實際上,大城市的生活倒比較簡單,而在這裡,他們關心你的靈魂,並使你為之思慮,搞得真複雜。

  基思沿著黑暗的鄉村公路行駛。他知道,警察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以任何藉口攔住他,而他只得屈從。他在其他國家也曾落到過警察手中,因此熟悉他們那一套,知道何時他們僅僅想嚇唬你一下,何時他們打算毆打你一頓。他從未有過真正被嚴刑拷打的經歷,顯然也沒有面對過行刑隊,儘管幾年前有一次在緬甸被捕時,他聽到對方在談論對他行刑的事。

  作為一個幾次被捕的老戰士,他想像不出斯潘塞城警察局能對他造成多少恐怖,但只有你到了那裡並目睹他們的所作所為後,才能瞭解他們頭腦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被警察拘留時死亡的可能性不大,拒捕而導致死亡的可能性則大大增加,因而也更為令人不安,儘管在文明國家裡拒捕要普遍得多。基思並不幻想如果他在鄉村公路上被擊斃後會有詳細的調查,尤其是他死後警察把一件武器塞在他手中。但他們必須塞上他們自己的一件武器,因為他沒帶,儘管他希望自己要帶上就好了。

  然而,難道這夥警察真的會在犯罪和邪惡的道路上滑得那麼遠嗎?他認為不會。不過,克利夫·巴克斯特當然會的,尤其是被基思·蘭德裡誘使以後。

  他瞥了一眼後視鏡,沒有看到任何汽車前燈,他轉上好幾條農場道路,再繞彎路向家駛去,但基本情況是,只有一條公路經過他的農場,也只有一條路進入農場,如果他們稍微聰明一點的話,只要在那條公路的一頭等他就行了。

  他一面開車,一面思忖著在教堂和牧師寓所聽到的那些話,更不用說教堂外發生的事了。這都歸咎於克利夫·巴克斯特,他的妖霧遮蔽了一度曾是陽光明媚和幸福安樂的鄉村。

  英雄、救星上場,「不,英雄下場。這裡每個人將得到他們應得的東西,不論好壞。」威爾克斯說得對。聽憑上帝安排,或由安妮,由波特夫婦,由任何首先行動的人來決定,「切勿自己捲入到這裡面去。」

  「問題就在這裡,蘭德裡——如果安妮不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妻子,你會為了正義的利益而投入這場戰鬥嗎?」

  他想:好了,他已經這樣做得夠多的了,儘管他是領取報酬的。但與他冒的風險比起來,這點錢並不算多,很明顯,他這樣做是出於愛國主義和正義感。然而,當這兩點消退時,他的動機就變成追求冒險和升官晉級的自私欲望了,不過還遠遠不止。在斯潘塞城這裡,他發現可以一舉數得:通過殺死巴克斯特,他可以為小城和他自己做件好事,解放安妮,然後也許還能擁有安妮,但那似乎不像是有正當理由的光明正大的事,不管他如何進行分析。

  他發覺自己行駛在通往28號國道的一條公路上,那是他的路。他不願開到28號國道上去,於是將雪佛蘭車駛離公路,上了一條拖拉機泥土路;這條路穿過馬勒農場的玉米地。他將雪佛蘭車調到四輪驅動,用儀錶盤上的羅盤來導向,終於開到了他的農田,上面種著馬勒家的玉米。不到十分鐘,他開出玉米地,進入自己農場穀倉旁的空地上。

  他關掉前燈,轉彎向他家的房子開去,在後門邊停下車。

  基思下車,開了門鎖,進入黑洞洞的廚房。他感到自己既可笑,又憤怒;他沒有開燈,靜靜地聽著。他知道,他不會再在晚上經常開車;如果他要開,他也應帶上格勞克手槍或M-16步槍。

  他考慮是否要上樓取手槍,但他的本能告訴他這裡是安全的。如果不安全,他最好離開這廚房中央,到門邊去。他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啤酒。

  「那麼,我該不該像威爾克斯建議的那樣,忍氣吞聲地離開呢?」然而,這不是他生活的目標。

  他打開啤酒罐,站著喝了一大口。「與其讓巴克斯特在後面追蹤,倒不如我悄悄跟蹤他,那樣豈不更好?等他從他的情婦家出來,我應當襲擊他,割斷他的喉管。暗殺行動,再幹一次,對,人們猜想是我幹的,可其他的懷疑對象有成百上千,沒有人會太認真追究。」

  看起來是個好主意,但那會留下一個寡婦和兩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也許你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壞丈夫、一個腐敗的警察和一個欺淩弱者的傢伙而殺了他,「但為什麼不?作惡比他少的人我都殺過。」

  他喝完一罐啤酒,又取了一罐,「不行,我不能謀殺這個混蛋。我就是不能那樣幹,所以我得離開。」他走到廚房飯桌邊,憑藉從後門和後窗射來的微弱亮光,找尋剛才留在桌上的信,卻找不到了。他打開懸在桌子上方的燈,在椅子和地板上尋找,信不在那兒。

  他警覺起來,關掉燈,放下啤酒罐,他細聽著,但沒有聲音。他想貝蒂姨媽或諸如此類的人也許來打掃過衛生或送過食物。他們看到信,捎帶去寄發了,不過,那似乎又不大可能。

  如果屋內還有人,他們會知道他也在屋裡。樓上的槍也不用去拿了,因為即使他上得了樓,那槍早已不在了。

  他悄悄地向後門走去,手放在門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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