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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馬榮正色道:「老丈不要銀子,定是要金子了。望老丈明示紫光寺藏金所在,尋得著時,二一添作五,決不食言。」

  「和尚」淡微一笑,點頭道:「我有一個忠告,望你牢記。將金子弄到手,將兇手忘了。」說著從枕下抽出一個木牌遞與馬榮,木牌上畫著一行流雲,兩羽蝙蝠幅。

  馬榮不解:「這木牌有何用?」

  「你今夜擎著這木牌去走一趟清風庵,見著春雲,就令她驗看這木牌,她會協助你尋著金子的。」

  馬榮驚道:「莫非這春雲已經知道藏金所在?」

  「和尚」搖頭:「不曾,只等著你去合作哩。她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敢問老丈為何不親去清風庵勾當,卻叫外人索得一半便宜去。」馬榮心中仍有一團疑雲。

  「哎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沈三不正是前車之鑒嗎?」「和尚」喟然長歎。「我已是風前殘燭,貪這錢財何苦來?」

  「老丈可知道一個叫楊茂德的,莫非他也是個為財殞身的冤死鬼。」

  「和尚」道:「喔,喔,楊茂德,你稍一忘形,恐也是一個楊茂德。」

  馬榮詫異,待要細問,見「和尚」已掩面而臥,頃刻鼾聲已起。他明白「和尚」要逐客了,便起身退出。鬥雞眼後面怪叫道:「春雲那小狐狸精可迷人哩,今夜不要錯過了。」

  馬榮思忖,原先只道是春雲與紫光寺裡的無賴閑漢廣有勾搭,卻原來與這「和尚」也有此等淵緣,令人歎止。今夜去清風庵時倒真要百倍小心,與她周旋一番哩。

  ◎第十五章

  馬榮回到內衙書齋,狄公正與李珂說話。洪參軍將幾幅山水展開在書上,兩軸頭各壓上蔥綠鎮石。

  狄公示意馬榮一邊坐了,繼續說道:「李先生沒能為我畫出一幅新作,深為抱憾。這三軸舊本固然神采逸飛,氣韻生動,究竟不比新墨淋漓,澤香可觸。當然,目下這西陲邊城,絹紙昂貴,赭丹奇缺。況且作畫尚需心境,應物斯感,意態勃萌,或由於虛靜之澄慮,或由於媒介之觸機,胸中油然沛然,意內山水重迭,方能運筆生氣,潑墨豪宕。李先生近來神情索然,外惑內困,未能動筆,也可雅諒。」

  李珂慚色滿面,答道:「狄老爺學識淵博,精於此道,小人感仰敬佩。……正是狄老爺說著了,小人近日來感懷世態,神氣淹滯,一直無心作畫,辜負老爺垂素,十分慚惶。這三本舊作狄老爺權且收下,待日後心境趨佳時一定奉恩獻醜,多多仰報。」

  狄公笑道:「我這裡先謝過了。只望李先生一諾千金,切勿惜墨如金。」一面轉身問洪參軍:「你看這三軸畫掛在哪裡合適?對了,你暫且陪李先生這裡說話,我與馬榮去後花園一趟。」

  馬榮隨狄公出了書齋,轉回廊循一條細石子甬道,穿過粉牆盡頭的垂花門,到了後花園,揀一處清涼的茶縻架下坐了。

  「你在城裡轉了這半日,想有碩獲。」狄公急問。

  馬榮將半日的遭遇有枝有葉地細述過一遍,尤詳盡稟報了與「和尚」的一番談話。

  狄公喜道:「這個『和尚』似非尋常人物,今夜你去清風庵時找著春雲,設法打聽清楚他的經歷履蹤,與春雲究竟是何等關係。——這殺人的兇手一時雖未偵出,但去年失竊的那五十錠禦金卻有了追回之望。」

  馬榮點點頭,兩人踱出花蔭,循原路回到書齋。

  書齋內燃著兩梃巨燭,照耀得恍若白晝。洪參軍已將那三軸山水並排掛起在書齋壁上,一時雅氣滂沛,滿堂生彩。李珂若有所思地凝望著那三軸畫,感慨不已。

  狄公、馬榮進屋,李珂忙上前拜喏,狄公滿意地看著中堂壁上,撫須細賞。

  李珂道:「老爺可查著楊茂德的蹤跡?紫光寺裡那宗案子委實駭人聽聞,小人只擔心楊茂德也卷在其中。」

  狄公莞爾一笑。「李先生不必為那宗案子掛慮,這殺人的凶案哪能不破?目下官府尚未見著楊茂德的信息,倘若他果真卷在案情中,也是可以勘查清楚的。」

  李珂站起拜揖,正待告辭,忽想到一件事來。

  「狄老爺,小人昨夜記起一件事來,适才倒忘說了,小人確曾見過那個小小的紫檀木盒。」

  狄公一驚:「紫檀木盒?你想起它來了。——你是何時何地得到那玩藝的。」

  「約有半年前,記得是一個老乞丐將那木盒拿來欲賣與我。木盒上粘滿了泥,我也未見著盒蓋上嵌鑲有一塊白玉。他只要五個銅錢,我怕他死乞糾纏,便買了下來,隨手扔在一個破籃裡。以後也就忘了,興許是賣與骨董鋪了,只不知如何又到了老爺手裡。」

  「李先生可打問過那老乞丐,從何處弄得這木盒來?。」

  「那老乞丐生了一副鬥雞眼,形狀滑稽。依他說是在紫光寺後背的荒坡拾得,又說是一個兔穴旁。他說時常去那裡掏野兔崽,捕雀兒。」

  狄公道:「謝謝李先生這一番話,這木盒的來歷庶幾清晰。」

  李珂告辭,狄公也不挽留,吩咐洪參軍送至前街大門,他自己則啟行走回內鄰。——此時他心裡稍稍寬鬆,李珂的話聽來不像是胡編,那木盒倘真是紫光寺後荒坡上揀得,那麼白玉小姐的死因也與紫光寺密切相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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