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玉珠串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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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猜的也是,不過戴甯這後生志誠老實,不苟言笑,一味勤職。三十歲到頭上尚未娶妻,與魏夫人作一對倒是投契。我見魏夫人有急,也與他合計,兩下裡早做了手腳也未可知。」 胖夥計眨了眨眼,做個鬼臉,笑著去應付別的客人。 狄公吃完四個團子,忽見街對面站著紫茜正朝自己點頭哩,一面還嗑瓜子兒。今日見她流了個松松的纏髻兒,穿一件叩身的胭脂紅衫子,腰間束一條黑絲絛,一雙天足套著對蔥綠繡鞋,好一副精靈機警的模樣。手上還拿著兩頂遮陽斗笠。 狄公趕忙出九霄客店,紫茜笑盈盈迎上前來:「梁大夫,今日咱們大清川釣魚去。——昨日不是說定了的?」 狄公憬悟,笑道:「也好,也好,待我換套衣衫去。」 「不必換新衫子了,河裡灘裡,幾個磨蹭豈不是髒了?誰洗?」紫茜十分老到。 狄公答應,便跟隨紫茜穿魚市小街,折過一條巷子,直下河灘而來。不一晌便見到金波粼粼的大清川了。一今日大晴天,萬里無雲,日頭已斜出水面。狄公見河灘的水灣裡停泊著十幾條舢板。這裡的舢板多半是供遊覽、釣魚、擺渡用的。 紫茜跳上中間一條小舢板,解了纜繩,反身招呼狄公。狄公也跳上了舢板,見船裡早備下了釣竿、蛐罐和竹簍。 「紫茜小姐,我聽人說大清川那頭有幢碧水宮,十分華麗,如同天上的瓊樓玉宇一般。這清川鎮有道是『不到碧水官,終是一場空』——不知道我們今日能否划船去那裡看看。」 「這有何難?我們沿這河岸一直向西劃去,便到碧水宮宮牆外。再繞到江心,折去北頭的殘石磯,那裡是釣魚的好去處。」 紫茜打個呼哨,劃起船槳,舢板在江中悠悠然向上水飄去。太陽照在水面上,清澈見底,不時見著大膽的魚兒在船舷邊擺尾而過。兩岸碧柳垂蔭,野花含靨,掩映了三三兩兩竹籬人家,風景恍如畫圖一般。紫茜戴上了斗笠,將另一頂遞給狄公。狄公正苦日頭熱辣,波光搖目,趕緊戴了斗笠,系好扣結。抬頭遠遠果見岸邊巍巍然聳立起一座美倫美矣的宮殿,紅牆碧瓦在日光下分外明亮奪目。宮殿外有十來丈高的宮牆直立水面,牆頭雉堞處閃動著雪亮的矛戟和頭盔頂上的紅纓子。 「再劃近一些,也好看個細緻。」狄公催道。 「你不要命了!那裡豎著塊木牌,你沒見著?再劃近去,不慎闖入禁域,那裡宮牆上的禁兵立即發箭。」說著紫茜將舢板停穩了。「就在這裡遠遠地看一會吧,我們還得趕去殘石礬釣魚哩。」 「紫茜小姐,讓我們劃著船在宮牆外繞過一周,也不負來此地一遊。這碧水宮果真是宏偉壯麗哩。」 紫茜操起船槳遠遠在禁城的水面外慢慢繞著宮牆轉悠。狄公留心地觀察著碧水富宮牆下的拱形水門。——水門溝通宮內的禦溝和荷花池。舢板繞到西北宮牆角時,狄公終於看到了宮牆頂上突兀而出含飛動之勢的涼亭。涼亭呈八角形,雕欄畫柱,碧瓦參差,八面飛簷下風鋒叮咚有聲。狄公見涼亭直下正有一座水門,嵌在宮牆四處。水門一半出露江面,內有鐵柵固定。他揣度,倘若有人乘宮牆上禁兵不備,黑夜駕舟偷偷靠泊那宮牆四處,然後空身爬上水門的拱形壁架,再沿著宮牆凸凹不平的磚縫,攀援野草荊藤,不難爬上宮牆,潛入涼亭。——可以說盜賊正是沿著這條道兒攀入涼亭。乘三公主賞月不備竊去那玉珠串的。 狄公沉吟不語,思索著這個盜賊如何得知三公主涼亭賞月的時間和摘下玉珠串的習慣。——從駕舟伺機潛伏到涼亭外行竊得手這中間必須絲絲入扣、一毫不爽地貫聯一氣,容不得半點差池。一環失落,全域潰敗。一般的賊兒是輕易不敢動這份心思的,動也沒用,沒有內裡策應,決無成功之望。 「梁大夫恁的神不守舍,莫非癡心等候著三公主上來涼亭與你覿面麼?」紫茜揶揄道。 (覿:讀『笛』,見,相見。) 狄公大夢初醒,失笑道:「我們劃去殘石礬釣魚吧。」 紫茜應一聲,調撥了船頭向江心移去,飛也似打起雙槳。須臾船到殘石磯。 狄公理了絲綸,垂下釣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個老漁翁。然而此時此刻,意不在魚。紫茜一旁冷眼看著狄公,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釣鉤。 狄公回頭看了看紫茜,問道:「聽說魏掌櫃為人刻薄,你嬸子的日子頗不好過,手頭也緊,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可有這事?」 紫茜噘嘴道:「我叔叔只除是銀子,都不喜愛,從不問嬸子生理。嬸子過門後從未見給她添置過什麼衣裙首飾。倒是戴甯哥有心,時不時偷偷地給嬸子幾個銀錢使花。上個月還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時興的衫裙,記得衫予是大紅五彩通袖對衿的,那羅裙沒看真切。我嬸子好不喜歡哩,收在箱裡,捨不得穿。一次聽戴甯哥說,還準備為嬸子打副金鐲子哩。」 「戴寧哪裡來這麼多錢,夠他如此孟浪揮擲。」狄公問道。 「他賭。」 「他賭能贏?」 「贏不少哩。」 「他時常與誰賭?」 「與郎琉也賭過好幾回。」 「他能賭贏那個郎大掌櫃?」 「贏了。不過我看那姓郎的多分是故意輸錢於他,慢慢引他上鉤哩。前一陣子,戴寧有空閒便去找郎琉,兩個十分投機。」 「紫茜小姐,你停這船的河灘後有一排舊庫房,你平日裡可見著郎大掌櫃的貨船來往庫房堆躉貨物?」 「那幾間舊倉庫早已荒廢,久不見郎琉的貨船來往河灘了。——你怎麼盡問這些沒邊際的枯乏話,多煞風景哩。」紫茜有意推調。 狄公收了幾次釣竿,都沒見魚兒上鉤,心中倒也不急。這時他腦中忽的浮起一層新的想法:那一排舊庫房與碧水宮會不會搭上干係?再有,戴寧死前為何遭受如此殘酷無比的折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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