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禦珠案 | 上頁 下頁
二四


  「至於郭明,老爺,那八仙旅店的賬房說他是一個性情和平十分安穩之人;他依例拜納房金,從不攬事惹非。我查閱了賬冊,發現去年以來郭明共在八仙旅店前後住歇過八口。那賬房說他經常出其不意地來到濮陽,不過他每回住歇從不超過三天。他經常一大清早出去,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旅店。也從未見有人來旅店拜訪過他。」

  「郭明最末一次來濮陽是什麼時候?」

  「約二十天之前。郭明偶爾也要旅店掌櫃替他尋覓個妓女,但他指明不要收費昂貴的行首班頭,人模樣也不需十分標緻,只要清潔健康、價格低廉便行。我去了八仙旅店附近的一家煙花窯子,找到幾個曾應接過郭明的妓女。她們也似乎說不出什麼東西來,她們覺得郭明這個人也不好也不壞。郭明從不曾對她們有過什麼非分的要求,她們毋需作出努力來討他歡喜。他從不給她們額外的賞錢,是否生性吝嗇。老爺,有關郭明只有這些了,不過,我始終不解,因何老爺對郭明要作如此一番詳盡而細緻的調查。」

  狄公微笑正待答話,仵作進來書齋,鞠躬行禮畢,恭敬遞上一份驗屍格目,稟道:「老爺,這孟老太看來才五十出頭,除了脖頸留下深深的勒痕之外,全身並無暴力損傷跡象。在下推測,兇手正陪同孟老大飲茶時藉故站起離開椅子,當他繞到孟老太背後時冷不防用一條綢巾套住了她的脖頸。——兇手勒得很猛,以至那綢巾幾乎嵌入孟老太脖頸間的肉裡,險些兒當場勒斷喉管。」

  狄公道:「多煩先生指教。說來也慚愧,至今尚未勘破一樁,屍首倒增至四具了。你將這屍首暫時收厝了,這樣悶熱的天氣,屍首很快便會腐爛,必須儘早安葬。對,柯元良先生已將琥珀夫人的屍首認領回去了嗎?還得儘早通知夏光在京師的父母來濮陽領屍,不管他們認不認兒子。再問先生一聲,那三個歹徒的傷勢如何了?」

  仵作答道:「依在下看來,那兩個幾天之內便可痊癒,只有一個傷了喉嚨的恐怕要過幾個月才能開口說話。」

  狄公點頭,示意仵作退下。又轉臉對洪參軍道:「看來那三個歹徒都受到了不輕的懲罰,紫蘭小姐果真是手段不凡。哦,這天怎會如此的悶熱?洪亮,瞧你滿頭大汗,衣袍都濕透了,快去將那窗戶打開。」

  洪參軍打開窗戶,將頭伸出窗外,很快又縮了回來將窗戶關上。

  「老爺,外面比屋裡更熱,一絲風都沒有,少刻恐怕便有大雷雨。」

  狄公喚衙役換過銅盆井水,拈起手巾自己拭了,又擰了一把遞給洪亮。

  「适才我將這三起殺人案又從頭至尾細細回憶了一遍,孟老太之死並沒有改變我的根本推斷,我現將眼下案情進展總括出來說與你聽聽。」

  「老爺最好先講講你因何要懷疑郭明,這一點我最是迷惑不解。」

  「我少刻便要去找郭明,他在我的設想推斷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腳色。洪亮,還是讓我有條不紊一個一個地來理清這些複雜疑難的頭緒吧。我深信這三起,不,四起兇殺案可能都出自於同一個淫暴殘忍的惡魔。至於究竟是誰,我們尚無直接的線索。這惡魔極端敏感,萬分狡詐,他總是事先——那怕僅僅是搶先一步——將有可能危及他安全、導致他敗露的人毫不猶豫地除掉。琥珀、董梅、夏光還有那孟老太都死了,眼下沒有一個證人,沒有一條直接可牽引出他來的線索。況且重複出現的骨董生意這個令人生疑的主題,再加上一百年前失竊的那顆禦珠、朦朧出現的白娘娘的奇怪陰影以及她那座神秘莫測的曼陀羅林——這一切可以交織成一個五光十色神奇玄妙的故事,茶餘酒後同一二知己細細回味,縱橫猜測。然而我卻必須儘快猜破這些啞謎,驅除迷霧,拿獲真凶。如果時間拖延一久,這個狡獪的惡魔無疑會掐斷我們此刻手中還捏著的那有限幾根間接線頭。如果條件許可,或他認為有必要,他還會製造更駭人聽聞的殺人慘劇。」

  洪參軍遞上一盅新茶,狄公接過仰脖一口吸幹,潤了潤喉嚨又繼續說道:「殺人的惡魔究竟是誰?三個人同時是最大嫌疑——每一個都有作案的可能和條件,更重要的是每一個都有言之成理而令人信服的犯罪動機。

  「但比較而言,我仍然認為柯元良是首要的嫌疑,其大概輪廓我已同你說過。如果他確是本案的元兇,我試著來安排一下他的犯罪程序。

  「柯元良雇用董梅為他搜集骨董,同時也為他獵取女子供其淫樂。董梅誘拐來女子乘黑夜偷偷送到老君廟後的孟老太家,而柯元良自己則蒙了面或喬裝打扮去那裡。他慷慨地賞賜給那些女子大量的錢銀,故很少弄出風險。這事唯一不足之處便是他必須依賴董梅,而偏偏董梅又是一個狡黠精明、野心勃勃之人。他漫天要價,有時還不免勒索訛詐柯元良,而最使柯元良惱怒至極的則是他與琥珀有私情,並使琥珀懷了孕。柯元良決意要殺死董梅和琥珀,他等待著適當的時機。作為第一步他解雇了董梅,當然他得找尋個體面的託辭並給董梅一筆優厚的酬金,堵死他的口。然後他改雇夏光,夏光不及董梅狡詐和貪婪,因此也不易惹出麻煩,更不敢訛詐勒索他。

  「當琥珀告訴他董梅搞到的那顆禦珠要出脫時,柯元良見復仇雪恥的機會來了。柯元良是一個對骨董深有研究的行家,他斷定那顆禦珠根本不可能存在,這只是董梅、琥珀兩人精心設計的一個騙局,目的是借此從他手中騙得一大筆錢遠走高飛。柯元良思忖這正是他將計就計順手落刀的絕好機會。

  「柯元良召來了夏光,他叫夏光先不忙去誘拐牡丹。此刻他腦子裡已籌畫了一個陰險狠毒的殺人計劃。柯元良給了夏光一張董邸翡翠墅的地圖,圖上標出了一個亭閣。告訴他說今夜龍船賽後董梅與琥珀必在那個亭閣會面,琥珀身上帶著從我這裡偷去的一包金錠。柯元良要夏光冒董梅之名去那亭閣殺死琥珀並將金錠取回。當然他答應給夏光一大筆酬金。錢,柯元良他根本不在乎。很可能柯元良當時便已擬定了隨後便除掉夏光的全盤計劃,做得滴水不漏。

  「昨天夜裡,當他與卞嘉一起在白玉橋酒店招待龍船賽眾槳手時先毒死董梅。單除掉這董梅,便可稱是一石三鳥:首先,他雪了恥複了仇,解了心頭之恨;其次,他翦除了可能招致他罪惡行徑敗露的隱患——董梅知道他的全部底細;再次,董梅一死,卞嘉九號船必輸.他押了一筆巨金的賭注可以淨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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