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禦珠案 | 上頁 下頁
一五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狄公大聲喝道。

  那大漢轉過身來,神態傲慢地將狄公上下打量。狄公見那人圓圓的臉盤又嫩又白,領下一綹小鬍鬚,上下衫袍十分齊整。

  那人上前向狄公拱手致禮,辭色溫和地說道:「聖人雲,敬人者人恒敬之,貴相公言語粗暴,倘若在下也仿效之,相公之意又若何?依律應是我將相公适才那問話問你們的,因為是你們無故闖入了我的地產。」

  狄公好不耐煩,厲聲道:「我是本州的刺史,來此偵查一樁血案,誰敢曰無故闖入?你先回答我,你是何人,來這裡幹什麼?」

  那人聽了慌忙鞠躬致歉,堆起一臉尷尬的笑,謙恭地說道:「在下名叫郭明,是長安的藥材商。四年前我從董一貫先生的手中買下了這幢館墅。這裡有雙方畫押的契書,請老爺過目。」說著去衣袖裡抽出兩張紙卷遞上給狄公。

  狄公看罷契書,見附著契書的是一張翡翠墅的詳細地圖。狄公將契書、地圖還給郭明,說道:「郭先生因何將那亭閣門上的封皮私自揭去?你不知道那是犯法的行為麼?」

  郭明含慍答道:「老爺未細訪詳裡豈可厚誣小民?那封皮並非我撕揭,我來這裡時便見亭閣的門半開著。」

  「我再問你,郭先生,你為何不早不晚在這個不尋常的時候闖入到這裡?」狄公心中驚異,又問道。

  「不早不晚?老爺此話問來蹊蹺,小民好生疑惑。至於小民因何來的這裡,這話說來冗長,老爺未必願意細聽。」

  「就說個簡略的大概!」狄公冷冷地說。

  「是。事情是這樣的:四年前,我的朋友卞嘉寫信告訴我說董一貫先生要將這個館墅廉價典出,勸我買進。因為我經營藥材生意。這翡翠墅附屬的那一大片曼陀羅林最是有利可圖的藥源。老爺或許知道這曼陀羅樹的根莖是種昂貴的生藥,為此我欣然買下了這幢館墅。然而當時我京師鋪子裡這類藥源充足,故一直沒有想到來此勘量採伐。兩年後,我決意派人來這裡看看,籌劃採伐之事。但卞嘉又寫信告訴我說當時這裡正在鬧旱情,警告我如果不適時宜地來採伐那片林子,會招致本地百姓的強烈反對,說不定會弄出大亂子。因為說是那片林子已奉獻給了河神娘娘,她是……」

  「別講什麼河神娘娘了!快說說你因何此刻趕來這裡!」

  「以後的兩年裡又因生意繁忙,庶務纏絆,騰脫不出身子來這裡看看。只是昨天早上當我搭乘的客船停泊在白玉橋下時,我猛然想起這裡還有我的一宗產業——一幢館墅和一片林子。於是我就……」

  「你昨天來白玉橋幹什麼?莫非是逛山水,買土產?」狄公愈下緊地問道。

  郭明心中叫苦,局促不安,皺著眉頭答道:「我哪有閒情逸致逛山水、買地產?只是因為運河前方有我的一爿分店;那裡纏上了麻煩,不得不要親自去走一遭。故偕同我的夥計孫偉租賃了一條船,便匆匆上了路。一路並不想耽擱,誰知昨天早上船到濮陽時,船夫們聽說當夜運河裡有一場龍船賽,端的熱鬧非凡,便在白玉橋下下了錨準備過夜。無可奈何我也只得乘便上濮陽辦點事。這時我想起了那翡翠墅和那片曼陀羅林。

  「我送了個信息給卞嘉,約他中午來白玉橋鎮,引我去看翡翠墅。他遞來口信說他正忙於龍船賽的籌備,至早也要到下午才能來見我。日落前,他果然趕來我船上匆匆吃了一盅茶,我們約定今天拂曉在這裡會面。我只想稍稍在這裡看一眼便催船夫開船——此刻我正在這裡等候卞嘉,不意有幸遇見老爺。

  「昨天黃昏時,卞嘉將我帶去白玉橋的酒店,他正在那裡盛宴招待龍船賽的槳手。酒飯罷,他又引我到運河邊的彩台下。他自顧去忙碌奔走龍船賽,我只得獨自一個在彩台附近走馬觀花趕熱鬧。一個過路人指給我看了老爺的官船,我大著膽走上了船,我與濮陽多有生意往來,我想對濮陽的刺史老爺表示我的一點敬意。船頭上沒有人為我通報,我便自個走上櫚梯一看,見老爺正與太太們站在欄杆邊觀賞風景。我不想敗了老爺的興致,便輕步退了下來,正遇上老爺府上的管家。他要為我稟報,我說我不想打擾老爺了。」

  狄公憬悟,原來郭明就是昨夜老管家說的那個蹊蹺的闖入者。

  狄公問:「那麼,郭先生,你的夥計孫偉沒有同你在一起?」

  「沒有,老爺。他有點不舒服,故早就躺在船艙裡休歇了。我則看完了龍船賽,租了一匹坐騎回到了白玉橋。船夫們一個都不曾回船,我沏了一盅茶,獨個慢慢喝了,再進艙睡覺。」

  「郭先生,我再問你,你為何要修葺這個亭閣?」

  郭明升起了他的兩條細眉,微微一驚,使勁搖了搖頭。

  狄公心裡明白,不再問話,便走上臺階推開亭閣的門,走了進去。洪亮和郭明跟隨在後。

  狄公見亭閣裡破損毀壞得厲害,大塊大塊的搗紅牆泥剝落下來,露出裡面暗黑的青磚。半面窗扇已經掉落,地上的花磚殘缺了許多,牆隅那張竹榻的四條腿也斷裂了——昨夜他離開之後顯然有人來這裡翻騰過。

  突然身後有人發問:「你們在這亭閣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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