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銅鐘案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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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藩冷漠地抬眼望瞭望狄公,苦笑搖頭。他並不想作無益的抗爭,但顯然也不願認輸。 「回老爺,小民一向謹言慎行,知禮守法,正不知犯了何罪,受此淩辱。」 「林藩,本堂不忙點破你二十年來的罪惡行跡,今日先與你看一件東西。」說著將那片「長命百歲」的金鎖扔下案桌。「當」地一聲正掉在林藩的腳跟前。 林藩睜眼看了地上那金鎖,不由雙眼放出異樣的光采。他彎腰一把將金鎖拾起,挪到眼前細細端詳,禁不住心潮起伏,老淚縱橫,將金鎖貼到了臉面上。 狄公示意,衙役上前一把將金鎖從林藩手中奪過,小心放回到案桌上。 林藩臉色轉青,睜大了一對灰眼睛,尖聲叫道:「老爺,這金鎖哪裡得來?快將金鎖還與我,還與我!」——這聲音又淒厲又悲愴。 狄公喝道:「林藩,快將你如何屯販偷運私鹽之罪與我招來!」 林藩鼻子裡哼了一聲,臉上掛起一絲冷笑。 「老爺怎可厚誣小民屯賣私鹽,有何憑據?」 狄公大怒:「先與我打二十板,再傳證人上堂質對!」 衙役兩邊答應如雷,上前按翻林藩,不輕不重打了二十板。林藩究竟上了年紀,不由聲聲慘叫,蒼白的臉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林藩,我這個證人與你一樣,非得挨二十板子才肯作證。」 林藩被狄公弄糊塗了,一對發紅的眼珠緊盯著狄公。 衙役下堂去抬上了兩卷厚蘆席,又將一張黑色油紙小心鋪在水青石板地上。 狄公道:「將兩名證人各打二十板,再令開口作證。」 堂下看審的人群一個個翹首肢足,伸長了脖頸。 衙役兩人各扶起一卷蘆席,另兩名衙役掄起板子向蘆席狠狠拍打。紛紛揚揚,細白末子沙沙地落到了黑油紙上。 書記桌上洪亮、陶甘恍然大悟,相視一笑。 狄公厲聲道:「林藩,快用舌頭去嘗一嘗那是什麼。」 「鹽!」——看審百姓禁不住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這便是林藩私屯私販的鹽!——一包一包的私鹽就屯儲在聖明觀的藏經樓裡,這蘆席是用來墊放鹽包的。日長月久,故沾了許多鹽末。如今一頓撲打,便開。作了明證。鐵案如山,林藩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衙役已將撒落的鹽末聚起,竟堆起小小的一座鹽丘。一個衙役用手抓了一把往林藩嘴裡一抹,林藩只覺苦鹹十分,不由吐了出來。堂下百姓高聲喝彩,爆發出一陣陣鼓掌。 狄公拍了一下驚堂木:「肅靜!肅靜!」 「林藩,昨夜你為何偷偷放下大銅鐘,圖謀殺害本堂及眾衙員?」 林藩鐵青了臉,輕聲答道:「昨夜,小民在宅院內絆了一跤,摔傷了身子,故一直沒有出過家門一步,如何會放下大銅鐘謀害老爺呢?小民偷運私鹽是實,這圖謀老爺性命之罪不敢虛認。」 狄公臉一沉:「傳證人沈八上堂!」 沈八戰兢兢被帶上堂來。林藩斜著眼睛一看,見沈八身上那件黑褂子猛吃一驚,不由轉過臉去。 狄公問:「沈八,你見過這人麼?」 沈八道:「回老爺問話,這人正是昨夜鬼鬼祟祟從聖明觀內溜出來的竊賊,我險些兒不曾生擒住他。」 林藩大怒:「老爺休聽他胡言亂語,誣陷好人。他乃真是個竊賊了,他此刻穿的這件褂子便是小民身上的,內裡還有小民的印章哩。」 狄公笑道:「如此說來便好。林藩,實告訴你吧,此人昨夜將你的行徑全數看在眼裡了。他親見你溜到聖明觀大鐘殿內,乘我們俱在銅鐘下勾當,你偷偷撬脫那石鼓,將我們全數壓在銅鐘底下。——這不是圖謀本堂性命又是什麼?」 林藩無言以對,垂下了頭,心裡認定那沈八必是衙裡收買的無賴,或便是做公的化了裝。既然自己行跡全被官府看破,不如全招了吧。劫數如此,吉凶傳諸天意,何苦再費詞辯賴。 狄公道:「圖謀朝廷命官性命,便是謀逆,謀逆該論何罪,刑典上自有明文,本堂毋需多說。」 林藩喃喃道:「老爺明察。昨夜……昨夜,萬萬沒想到是老爺鑽入銅鐘底下,我只以為是竊賊。小民哪敢圖謀老爺性命,忤逆朝廷。」 狄公問:「石鼓可是你親手撬脫?」 林藩囁囁:「是,是,這個小民不敢抵賴。」 狄公道:「這就是了,快與我畫供。」 林藩不敢違抗,抬起筆在供詞上畫了押。 狄公一示意,衙役將梁夫人帶上了公堂。 「林藩,你再抬頭看看,眼前站著的是何人。」 林藩懵懂中還未明白過來,猛聽得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喝道:「林藩,你看看我是誰?」 梁夫人直挺挺站在堂前,積年的重壓似乎此刻全部脫卸,她眼睛裡閃爍出亮光,臉上泛起了紅潤,一時間似乎年輕了不少。 林藩呆呆地瞅著梁夫人不由得混身戰慄,一對枯黃灰澀的眼珠凸得老大,兩片無血的嘴唇噘動了幾下,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梁夫人擦了撩垂下到鬢邊的幾絲花發,二十多年恚恨只迸出了悲愴的幾個字:「林藩,你……你……你殺了你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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