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銅鐘案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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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福漢被帶上公堂便立即跪下。狄公見他老實忠厚,衣著樸素,不由先三分憐憫。 「肖福漢,你女兒純玉被害一案前任刺史馮老爺已經裁斷,本來我毋需再多此一舉,只是我見案卷上有幾處疑點,不由想多問幾句。看來具結此案尚要些時日,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本堂理應替你作主,拿獲真凶,為純玉小姐雪恥復仇。如今你先下堂去。」 狄公傳命仵作上堂。須臾仵作上堂,叩見狄公。狄公問道:「肖純玉遇害後是你驗的屍吧?」 仵作恭敬答道:「稟老爺,那肖純玉之屍正是在下檢驗的。」 狄公道:「如今你且將肖純玉的形體表徵稟述一遍。」 仵作點頭,稟道:「肖小姐個兒高大壯碩,手足胼胝。看去十分健康,並無形體缺陷。」 狄公問:「你可曾留意過她的指甲?」 「稟老爺,在下仔細觀察過肖小姐的指甲,前任馮老爺對她的指甲也十分注意。他指望死者的指甲縫裡會留下一點殺人兇犯的線索。然而肖小姐的指甲很短,一看便知是個常年操勞家務的姑娘。指甲縫裡乾乾淨淨,並未留下一點可疑的痕跡。」 狄公點點頭又道:「死者系被掐扼而死,我想她頸項的青紫瘀斑間必有兇犯的指甲印留下。」 仵作略一思索,答道:「那兇犯的指甲印呈新月形,但掐進皮肉不深。然而我見有一處破了皮。」 狄公道:「你須將這些細節補填到驗屍格目上去。」 仵作點頭退下。 狄公拍了一下驚堂木,喝令將王仙穹帶上堂來。兩名衙役一聲答應,立即將王秀才挾上了公堂,按倒在光光的青石板地上。狄公見王仙穹雖廣顙豐頰,眉清目秀,卻臉色灰白,神情滯呆,胸脯乾癟,背微微有點駝。一眼便知是個寒窗下苦讀的書生。狄公還注意到他的左頰上有好幾條傷痕。 狄公喝道:「王仙穹,抬起頭來!好一個玷污孔門的敗類,禮義廉恥、聖人教誨都拋閃到一邊,偏行那等卑污醃髒、禮法難容之事。姦污一個幼稚無知的女子還不算,竟還敢大膽行兇,壞人性命。國法刑律,昭同日月,你理應明白此等罪孽,該當何罰。本堂本當朱筆一圈,擬了死刑,發下監候。只是還想就你供詞中的幾個可疑之點再行核實。今日問你之話,須—一照實答來,不得半句有虛,免得皮肉之苦。」 王仙穹木然地點了點頭。 狄公將身子向案桌靠了靠,攤開案卷,問道:「王仙穹,你在供詞中說你十七日早晨酒醒時躺在一幢舊宅的廢墟之中。你如今將此段情節複述一遍,說清楚那廢墟周圍是何等樣子。」 王仙穹顫抖著聲音答道:「小生是個讀書之人,還要巴望個出身的日子,怎肯干犯法殺人的勾當?純王小姐與小生情投意合,私約終身。小生怎會壞她性命?望老爺明鑒。老爺問話,小生斷不敢有半字之虛。十七日淩晨,天麻麻亮,太陽尚未出來,朦朧之中我見周圍都是斷垣殘壁,荒榛荊棘。這景象小生記得最是清楚。當時我掙扎著站起來,剛行了幾步便覺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閃,便又跌倒在磚礫堆上。荊棘的芒刺撕破了我的衣衫,身上和腿脛都紮破了,出了不少血。當時我也不曾感到疼痛,心裡只惦念著空空守候了我一夜的純玉,心中懊悔萬分,很是負疚。」 狄公道:「體要胡扯到純玉!你且將衣衫解了扣,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痕。」 兩名衙役上前來,不由分說,左右掣定王仙穹,另兩名衙役即動手撕剝下他的藍布舊袍。王仙穹初審時被馮老爺三十棒打得屁股鮮血淋漓,如今尚未收愈,汙血粘在衣袍上,故一時痛得聲聲慘叫。狄公慌忙止住衙役,就已經裸露的胸口、背脊、胳膊處細細察看了一番,果然有好幾處劃破的血痕。 「王仙穹,你聲稱與純玉的苟且行止只曾被龍裁縫一人撞破。你能斷言再沒有第二人知道麼?你們倆裡應外合,鬼鬼祟祟,豈知就未被過路的人撞見過?」 王仙穹哭喪著臉答道:「回稟老爺,小生犯此等行止,禮法不容,只是一時邪念難抑,心中也委實知道利害。故此十分的小心,每回都是深夜之後才敢去與純玉約會。那半月街幽暗狹仄,夜間除了更夫並無閒人行走。即使遇有過路行人,也可向暗隅暫且避過一時,故一向不曾洩漏機關。再說,那時純玉自己站在窗前接應,見有可疑聲影便打呼哨報知……」 狄公皺眉叱道:「好生恬不知恥!竟如同個竊賊一般。你再細細想想,曾否有過引動你生疑的跡象。」 王仙穹轉著眼珠想了半晌,乃開口道:「記得半個月之前,那夜我溜出龍裁縫鋪子的後門,正見兩個更夫敲著梆子悠悠行來,我躲過一邊,等他們慢慢走過。一直見這兩個更夫走到半月街盡頭的那生藥鋪子門首,我才穿出小巷來到純玉閨樓的牆下。我剛待拍手遞訊給純玉,要她放下布條。猛聽得身後不遠響了一聲更夫的梆子聲,我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將身子貼在牆根,不敢動彈。梆子聲停了,一個更夫模樣的人在牆下探頭探腦。我以為他發現了我,正要報警,但他卻搖搖晃晃又離去了。他顯然沒有看見我,周圍於是一片寂靜。我猜想興許是一位落了隊的更夫。那夜我在純玉房中呆到五更雞鳴再爬下來,並未露過一點破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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