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黃金案 | 上頁 下頁


  繞過孔廟的高牆,轉折市舶司、金銀市,便來到了縣衙的八字大門。—鋥亮銅釘大門,血紅的廊廡欄柵映著對面雪白的重簷照壁,十分耀目。欄柵內右首一張大鼓,左首一面銅鑼,大門外站立著兩個倦怠的值番衙丁。

  洪亮上前遞過大紅印璽的吏部牒文,傳命縣丞二行出來迎拜新任縣令。

  衙了聞知是新任縣令徒步駕到,嚇得先跪下磕了幾個頭,不敢接牒文,掉頭便奔衙廳去報信。

  不一刻,從衙廳內蹣跚奔出一個鬚眉斑皤的年老官吏,搶步到狄公面前納頭便拜,囁嚅道:「下官唐禎祥,忝居縣衙主簿。前任王縣令不幸遇害後,衙門一應日常庶務皆由下官暫理,專一恭候新縣令蒞任。」

  洪亮遞上吏部牒文,唐主簿接過閱畢,又屈身拜揖:「狄老爺駕到,下官疏於迎拜,萬望恕罪。只因沒接到州府邸報,老爺又沒派人先行傳達,故此怠慢瀆職,容下官日後勤勉補贖。」

  狄公笑道:「唐主簿一向黽勉公務,謹慎本職,並無過愆。明日如時後主簿即會同衙裡全數椽吏佐史、六曹參軍來參見本官。」

  唐主簿遵命,一面引狄公徑入內衙書齋坐定,吩咐廚役備膳。洪亮帶四名衙役搬動行李,喬泰、馬榮則跟隨去廚下幫忙。

  「哦,明日還可傳命城廂的四個當坊裡甲來行裡參見,我有話問。」狄公道。

  「老爺,本縣有五個裡甲——河東灣已設第五坊區,又稱番仁裡。那裡甲是個高麗人,極有德行,眾番商十分崇敬」。

  唐主簿看了狄公一眼,又道「狄老爺儘管放心,明日衙門一應公事,我理當辦得有條不紊。老爺一路車馬勞頓,待會兒用過夜膳便去……休歇吧。」

  狄公滿意地點了點頭。

  唐主簿猶豫了一下,又開了口:「不過,不過,老爺的宅邸一時恐有不便。王縣令在時,剛將內宅修飾過一見又添刷了一層新漆,只是王縣令他猝然遇害,刑部尚未結案。他的行囊什物雖寡薄,卻還擱在房中,沒法搬出。我已與他在京師的胞弟去了兩信,催其趕快來蓬萊收拾遺物,可至今卻音訊全無——王縣令早年喪偶,也無子息,他這一死,真可謂是身後蕭條哦。」

  狄公問:「刑部汪堂官來這裡查辦案子時,居息何處?」

  唐主簿答日:「汪老爺來這裡時,當夜宿在玉縣令的宅邸裡,第二日便在這內衙草草安了一個床鋪,再也不去那裡住了。沒三日便匆匆口去京師。」

  狄公不由啟疑:「唐主簿可知其中緣故?」

  唐禎祥四面看覷了一眼,小聲道:「王縣令的宅邸夜間甚不安寧」

  狄公驚問:「這話怎說?」

  「下官哪裡敢瞞老爺,正是王縣令的陰魂不散,時時在他的宅院周圍遊蕩。那一夜汪堂官正撞著,嚇得半死,再不敢去住了——這事想來不假,下官也親眼見著過兩回。那鬼魂模樣與王縣令生前無異,只是不說話,恍惚去來,還躲閃著人哩。似有無窮冤屈未伸,故此鬱結不散,不似王縣令生前還一團和氣。如今想來,好不怕人喲。故爾勸狄老爺也存個戒心,在這裡書齋先住幾日,等他那兄弟來這裡與其廝會過,取去了行囊什物,想來無事了,才可搬入。」

  狄公沉默不語,木然捋著頷下的鬍鬚。

  這時喬泰、馬榮進來內行稟道,晚膳已齊備,請狄老爺與唐主簿外廳赴席。

  晚膳雖是豐盛,狄公、洪亮卻沒有吃多少,倒是喬泰、馬榮兩人,大塊吃肉,大杯斟酒,放開肚子飽餐了一頓。晚膳畢,唐禎祥便告辭,自去街舍佈置明日全衙吏員應卯參見事宜。當夜洪亮便服侍狄公在內衙書齋歇了,喬泰、馬榮則去耳廂衙舍安頓不題。

  翌日一早,狄公坐衙升堂。三通鼓畢,唐主簿已領全體衙員吏掾、六曹專司、典獄、尉校等跪在大堂下參見,總共四十來人。一時上下肅靜,鴉雀無聲。

  唐主簿—一報唱了全數衙員的姓名、籍貫、年甲,衙員們又向狄公—一稟述了各自的職司及薪俸數額。狄公照例勉勵一番,明言他今番來蓬萊與前任多有更張改革,隨即發下新訂立之衙司條例,無論巨細,務必熟記。吏員但有犯禁違例,玩忽自瀆的懲罰不怠;黽勉職守、榮立功勳者必有獎賞晉擢最後宣佈任命洪亮為錄事參軍,協理衙門日常公務,喬泰、馬榮為衙司緝捕,督領全縣軍丁武役,協辦地方靖安,勘拿奸宄,收捕盜賊。其餘箱帳、傳驛、倉庫、堤道,專官分司,—一落實。命唐禎祥仍領主簿,佐貳全縣刑政,分判眾曹。縣學春秋祀典則由狄公親領,又每月去縣學講授一次詩書儒典。

  堂下四十來人耳目一新。個個敬畏。知道新縣令不同凡響,誰敢瀆職自汙,招惹沒趣?

  散衙後狄公留下唐禎祥及縣城五個坊區的裡甲,有話吩咐。

  狄公先問了五個坊區的民情商務,官司訴訟的詳情,又囑咐他們各自維護好坊區的靖安,遇有盜情、匪情和人命凶案立即報告衙門,不許怠忽延誤。又特意向河東灣番仁裡的裡甲宣明朝廷開禁通商之國策,各國商賈僑客只要遵守我大唐明文法令,利益均受保護。然而凡涉違法走私、販運金銀等觸犯國家海禁條例的也追究不貸。

  五個裡甲告辭後,狄公將唐主簿叫到內衙書齋。「适才點卯時為何不見錄事范仲?——我剛從這花名冊上見到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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