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紅閣子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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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老爺,這事再提及,心中隱痛,羞愧難言。——誰知秋月公堂上竟作證,李公子確是迷戀於她而自盡,而且還有李公子臨死畫圖的佐證。——先前狄老爺錯誤解釋,我明知不類,也違心應和,以圖蒙混。卑職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深巨感到一個『恥』字,想來狄老爺能諒解我此刻的心境。」 狄公道:「本官受騙習以為常,豈能事事察見淵魚?只須迷途知返,碰壁回頭,依舊有制勝之日。——李璉臨死前的塗畫確指秋月,但他卻不是為了秋月而自殺的。」 馮岱年驚道:「李公子並非為思戀秋月而死?狄老爺如此判斷,不知緣何而來?」 狄公撚須道:「李璉才華富贍,盛氣至極,交遊天下,揮金如土,漸漸財源不支。便意圖與溫文元狼狽為奸,攫奪這樂苑權勢與財富。十天前他乘船來這裡時正撞見玉環小姐,頓起歹念。溫文元覬覦裡長寶座已久,陰蓄異志,取馮相公而代之。故爾向李璉獻策,先毀壞玉環小姐貞操聲譽,逼你蒙羞懷恥,無路可投而乖乖讓位。他們曾設計運動賈玉波將一個盛了公銀的木盒私匿于馮相公房內,再行訐告。即是馮相公适才說的那皮箱了,不過這計劃因賈玉波拒絕而作罷。」 (贍:讀『善』充足,足夠。詰:讀『結』,攻擊別人的短處或揭發別人的陰私。) 「李璉一番計議後意忘了玉環,日日與牡丹、紅榴、白蘭幾個妓女圖歡作樂。這時他漸漸察覺到一個異象,心中怵惕,行為思緒驟變。——他與妓女結清了帳,又將四個隨從的清客遣回京師,決意了卻生命。當晚他去秋月處作別,並拜託她捎一家書。誰知秋月傲岸十分,沒把李璉放在眼中,更不把李璉臨死前的絕筆家書放在心上。隨意丟擱在她宅邸的抽屜裡,連封口都未開啟。——李璉『托心秋月』,有眼無珠,看錯了人,算他晦氣。但是李璉並未向秋月提出過贖身的要求。」 馮岱年搖頭道:「李公子要求與秋月贖身事,秋月言之鑿鑿,豈可不信。」 「馮相公也太輕信秋月之言了。秋月虛浮驕妄,目光短淺,胸襟狹窄。李璉臨死前曾贈與她香水禮物,又聽得李璉畫寫秋月字樣。官府核問時——偏偏又是羅縣令問的——她便順水推船,信口編撰一通,以增其風光體面,又高放羅縣令鷂子。其實並無這事。——試想一個已寫下了遺詩絕筆的人怎會在臨死前向一個妓女提出贖身要求?不過秋月也是可憐之人,又慘死於紅閣子中,這事似不必多言指責。」 「溫文元他參與陰謀設計。詆毀中傷,欲圖傾軋馮相公。然而計謀並未實施。他更是一條懦怯的可憐蟲,貫一背裡含沙射影,吹風惑人,雖有大惡,卻無大罪。本官略略治辦,便可一勞永逸,叫他再不敢妄掀風波。——至於紅閣子裡發生的兩起殺人案,與馮相公父女似無瓜葛,本官暫不與你們商談了。——今日要說的便是這些。」 馮岱年懵懂起來告辭。猶豫片刻,又長揖啟問;「恕卑職冒犯再問,只不知狄老爺适才說的紅閣子兩起殺人案,系何指?」 狄公溫和地笑道:「何必曰冒犯。馮相公是樂苑裡長,豈有不便告知的?只是判斷尚未獲證實,只得暫藏於本官肚中。那一日案情勘破,水露石出,即對馮相公披明詳備。」 馮岱年與玉環再拜退下。 ◎第十九章 翌日一早馬榮便趕到組閣子。狄公正在吃早茶,一杯香茗,幾片香糕,權作早膳。 「馬榮,稍候片刻,我們這就去淩仙姑茅蓬。倘是淩仙姑尚未回家,我們就去西北隅百沙山逛逛。」 馬榮笑聲問:「老爺,賈玉波秀才與一個贖身出來的妓女欲會衢州鄉間。我想這裡的殺人血案總不至於與他有關吧。」 狄公道:「讓他走吧。昨日沒尋他,便是沒事了。——這賈秀才如何有錢贖妓女出來,莫非偷拐了馮岱年的奩金。」 (奩:讀『聯』,陪嫁的衣物或財物等。) 馬榮搖手道:「不,不,這賈玉波在恒豐莊將當日輸去的錢很又都贏回來了,正好贖了銀仙,還剩幾個盤纏錢。又怕馮府逼婚,星夜欲走,被我攔住。」 「攔他作甚?休牽念那個銀仙了。雞吃礱糠,鴨吃魚蝦,各人的性兒,強求不得。只可憐馮岱年父女要掃興。——馬榮,我們今日也可走了。都是客人,焉得在此送終養老?樂苑雖好,怎可樂不思蜀。這兩日你已將這金山樂苑玩了個夠吧。」 (礱:讀『龍』,用礱脫出稻穀的殼。) 「正是如此。這樂苑確是個尋歡作樂的好地方,再多的銀子扔下去,連個聲影都沒有。」馬榮感慨道。 狄公警覺:「你那二兩銀子也扔下去了?呵,不,你又過四兩,共六兩吧?這六兩銀子全扔進去了?」 馬榮怯生生著了秋公一眼:「豈止六兩銀子?二叔給的二十兩金子也扔進去了!」 「什麼?那兩錠金子是你二叔留與你做晚歲生計的,怎的也扔進了這天底淵藪。」狄公氣憤地揪扯著長鬍子。 (藪:讀『叟』,湖澤的通稱。) 「老爺,這裡的姑娘太迷人了,也太貴了。等扔了銀子金子時,方覺後悔。哪裡還能再追回?」 狄公慍怒道:「如此撒漫使銀,視同塵土。你就是不記教訓,早知不攜你同來了。」 馬榮指著山崗下一片松林子:「老爺,這裡便是當日我與蝦蟹兩位賢弟遭遇匪徒之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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