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廣州案 | 上頁 下頁
二一


  陶甘掐指算計排列半日,溫侃、鮑寬、梁溥、姚泰開都中幾條又不中幾條,一時也無法判定。況且誰也沒有證據實跡。唯一可行拘捕的只有姚泰開,罪行是有謀殺鮑夫人杏枝的嫌疑。但他不會是首犯,京師又無一絲牽涉,只是廣州一個土豪富。一味刻薄婦女,荒淫取樂也不像是有野心異志的人物。

  兩個正議論未決,喬泰氣急敗壞,跑進來書房叫道:「作怪,作怪,屍首不見了!」

  狄公吃一大驚:「喬泰,你是說珠木奴的屍身不見了!」

  「正是。老爺。我率四名衙丁及仵作趕往五仙旅店時只見空床一張。店主都沒聽見一絲動靜,想必又是從窗戶挾走的,那裡尚有幾滴血跡。——我也太大意,殺死她的短鏢本就是從窗外打進來的。我怎的不多留個心眼,唉,如今……」

  狄公問:「你可到白鵝潭她的花艇上去查詢過?那裡不是有個小丫頭麼?珠木奴的恩主派遣來監護她的。」

  喬泰哭喪著臉:「我已去過了。那小丫頭也被勒死,屍身漂到河南。花艇上的花虔婆嚇得一個字也吐不出,更不知她的恩主是誰。——他兩個都在花塔寺後的別館尋歡作樂,恩主從來不去花艇。」

  狄公站立團團繞書案走了好幾圈,忽然雙眉舒展,眼中放出堅毅的光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盜屍終於露出尾巴。」

  ◎第廿二章

  狄公官轎人馬抬到梁溥府第。老蒼頭進去稟報,半日出來道:「主人有請。主人正在宗祠閣燒香哩。」

  老蒼頭引狄公、陶甘九轉八折,繞過許多幽房曲室、玉欄朱循,來到一個小小閣樓。閣樓中黃幡低垂,香煙繚繞,氣氛肅穆。一排排祖宗牌位端正供著,旁邊堆造著禮盒信香。

  梁溥下來祭壇,忙叩拜迎接,引狄公到間壁一淨室設坐。陶甘自去府邸門首佈置禁戒。

  淨室中懸掛一幅平南將軍梁祥蛟的畫像,十分威武。茶几上正擺設一局殘棋,兩邊各一個黃銅缽盂,盛著黑子白子。

  「梁先生,本官今日來府上拜訪,想澄清幾件傳而無徵、懸而未墜之事。」

  梁溥笑道:「狄老爺莫非又問海夷道關禁事宜,已是第三回了。」

  狄公搖手道:「今日先談談女屍被盜之事。」

  梁溥微微皺眉:「這恐又是淫亂小人的勾當,無聊至極。」

  狄公笑道:「還有一段纏綿悱惻,催人淚下的故事哩。」

  梁博道:「願聞其詳。」

  狄公正要開口細表,梁溥站起親斟了一盅茶水奉上,自己也捧了一盅慢慢呷飲。

  狄公接過正要飲啜,忽見平南將軍畫像下擱著一柄寶劍,不覺好奇。上前撫摸半晌,贊道:「這劍想必鋒利。鞘殼形制像是百越蠻子使用。應是令尊大人陣上奪得,視為終生榮耀。」

  梁溥歎道:「空有請纓志,寂寞身後名。——先父晚景蕭條,不可言喻。只因小節不慎,革了爵勳,褫奪官職,連小民也仰不起頭來。」

  狄公喟歎良久:「睹物思人,感慨何其。本官家傳亦有一柄雨龍寶劍,每睹此劍,常思奮發,激志垂芳。令尊小不慎誤大節,所以可歎。」

  梁溥用手輕輕將寶劍抽出,鋒刃閃閃,尤有寒光。

  「大丈夫當如班超、傅介子,立功異域,萬里封侯,次則也應如先父那樣,為國平賊殺寇,掃蕩蠻夷。誰知一腔熱志,竟此湮沒……」梁溥雙目閃光,語有哽噎。

  狄公見此情狀,不宜再引動傷感。乃道:「梁先生不愧將門之子,有此雄圖。不過當今,堯舜再世,清平世界,不可一味思聞鼙鼓,常念匣中寶劍。」

  梁溥喟歎,乃又茶几邊坐下。見狄公茶已吸幹,又與斟了一盅。

  狄公謝過,轉語道:「那女屍正是珠木奴。今日早上不幸中歹人短鏢致死。她已承認親手毒死朝廷欽差柳道遠,並說這事前後受其恩主指示。」

  梁溥無動於衷聽著,一面還觀看茶几上的棋局。

  狄公又道:「本官自從到了廣州,每一步驟都有人算計利害,運籌對策。正如這棋局一般,兩下正步步緊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梁先生眼下這局棋似乎也到了決一雌雄的關頭。」

  梁溥眉尖稍稍動顫:「原來狄老爺今日是來與我奕棋的,哈哈。」

  狄公道:「我走了許多彎路,終於尋到了珠木奴的恩主。這恩主不是別人,正是梁先生了。」

  梁溥笑道:「狄老爺正猜著了。你來看!」他站起將遮隔身後神龕的一幅黃簾猛地一拉。

  珠木奴赤裸的屍身被罩合在一個水晶櫥內。已整過臉容,正含情脈脈,凝睇微笑。

  狄公大詫異,沒想到梁溥如此透徹地攤開底牌。猝不及防,不免有些慌亂。

  「狄老爺這棋藝也夠精熟的了,不知下一步是如何走法。」梁溥話語間充滿挑釁。

  狄公微微一笑:「還是先介紹前幾步吧。末了怎麼走,當然還要看梁先生的退步了。——你對珠木奴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又視作是你的禁臠,你的獵物。曼瑟幾番要染指,你恨之入骨。這時柳道遠欽差巡視廣州,朝廷中你的主子密示你在廣州殺害柳道遠的性命。答應事成之後,娘娘登基自有封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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