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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狄公問:「曼瑟抓到了沒有?」

  「沒有。他躲藏起來了。邸宅內一個鬼影都沒見著。

  狄公歎了一口氣,揮手示意軍校退下。

  須臾中軍又來報:「軍驛有京師密旨傳到,指令狄大人親拆。」

  狄公轉喜,忙傳軍驛進來書房交面交呈,在回執上鈐押了私印,又畫了姓名。命軍驛回館墅休歇,明日回程。軍驛道:必須星夜回返,不許耽擱。

  狄公無奈只得讓軍驛先走,茶水都不曾吃一口。——他拆開密旨細閱一過,愁眉緊攢,心緒益發不寧。

  陶甘、喬泰一時不敢詳問。

  狄公吸幹了茶水,喟歎一聲乃道:「京師大局嚴重,聖上病篤,日內便要駕崩。娘娘已立意臨朝稱制。三省御前大臣議決擁立三太子登基,並宣佈柳道遠失蹤事,另推台閣首腦。命我輟止尋找柳道遠,即刻返回京師。」

  陶、喬兩人也心中皇皇,不知如何是好。

  狄公拂袖道:「時不我待,只能孤注一擲試一試了。」

  陶甘問:「不知老爺有何妙策,當殺手銅用?」

  「你此刻即命衙門內木匠,刻雕一個木制人頭。五官形象與柳大人相仿佛。半夜時裝就木籠內懸在城門口。四處張貼文告,封押我之官璽並都督府官印。

  「文告由我親擬。大意即稱,京師有欽犯柳道遠,潛迎廣州。大理寺海捕文告,到處追緝。頃前都督府衙門已拿獲欽犯屍身,系是藥物毒死。現依律分屍,梟屍級示眾三日。朝廷嘉獎,懸賞五百兩黃金,著處死欽犯之有功之人限當日來都督府衙門領賞。——大理寺卿今日頒賞畢即儀仗返京,隔日無效云云。」

  狄公邊擬句邊揮毫,念畢書成。著衙門書手抄謄幾十份,即刻去城內外各處張貼,不得有誤。

  陶甘道:「頒賞期限只有一天,恐勝券難操。」

  狄公笑道:「這事只宜猝擊,不宜慢功。首犯必不會上鉤,我只巴望脅從、賄買、實行之人圖重金之懸格,不經首犯應允即匆匆跑來投案,道破真相。首犯要攔阻時,已來不及。故限定一日,極有誘惑。」

  喬泰咋舌:「五百兩黃金,一世都賺不到手。倘是我毒殺的柳大人,半信半疑也要拼死吃河豚哩。」

  陶甘則憂心忡忡,再不置一詞。

  ◎第二十章

  次早喬泰正好睡,懷聖寺禮拜殿內傳來一陣陣頌禱之聲,抑揚頓挫。

  正做好夢時忽又聽得有人敲門。

  「老子疲乏一夜,想睡一會,這等鬧騰!」喬泰嘟嚷,翻個身又睡覺了。

  「是我,快開門。」

  喬泰恍惚間聽得是珠木奴的聲音,喜出望外。一骨碌翻身爬起,便拉開門閂。

  珠木奴雲鬢不整,稍稍塗抹,披一件藍底滿天星大氅,兩目咄咄有光。喬泰呆呆望著她出神。

  「你終未將我喬泰忘記。那日花艇上匆匆,未能傾吐衷腸,盡舒懷抱。今日正是良機。」喬泰說著過來便要摟抱。

  「噓!有急事哩。我也無需你攜我去京師了。今日我非來找你,而是來找你主子的。」

  「你找我主子作甚?莫非香燭燒到狄老爺頭上,要他收你為侍妾攜去京師?」

  「非也。實話與你說吧,我找你陪同我一起去都督府衙門領那五百兩黃金的賞格去。」

  「什麼?你要去都督府衙門領懸賞?你與柳大人……不,不,你與那欽犯有何干係?」

  「柳相公正是奴家毒死的。當時痛心好一陣,幾不欲活。不管他欽犯不欽犯,他確是為了我才第二回潛來廣州的。如今已被梟首分屍,我也顧不得許多嫌疑,要去領那五百兩黃金賞格。」

  「你……你是如何毒死他的?」喬泰驚駭萬分。

  「哎,長話短說吧,到狄老爺面前又須得說一遍。你聽了其中隱情,也好在你主子面前為我嘉言幾句。」

  「你兩個有何隱情?」喬泰疑惑。

  「勝似夫妻。」珠木奴眼中放出光來。

  「這話須依經傍注,有個邊際。——柳大人怎的與你這水上人扯起風流債務。」喬泰不信,怕珠木奴憑伶牙俐齒,去圖僥倖。

  「柳相公與我在花塔相識,一見鍾情,兩下傾心,再也難分難解。他告訴我他是朝廷的欽差,又沒說欽犯。他未曾娶妻,家財萬貫,只恨長安無中意的女子。見了我時竟失魂落魄,兩個也一堆山盟海誓,再不分離。

  「他那回返京之前,又與我設誓立願,等他京師了卻王命,即潛來廣州與我脫籍贖身,攜去長安永做夫妻。——奴家夢寐之求正應在他身上了。

  「然而此時奴家千不該、萬不合做了一樁欺心的錯事,至令痛思不滅。——我們水上人有個規矩,情人外出前飲一種藥酒,按期歸來,有解藥破除,爽約背盟,起離異私逃之心,藥性發作,無可解救。——奴家愛他心切,怕他反悔,這一條肚腸,怎生放得?臨行前千叮萬囑,問他幾時轉來。柳相公信誓旦旦,一月之內必然來廣州接我。奴家便調合了三十日發作的藥酒,與他飲服。三十日內不歸,藥性發了,必死無疑。也是奴家心狠,竟瞞過了柳相公,只謊稱背信不歸,有負初盟,蒼天有眼,自有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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