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朝雲觀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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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道:「這壁上的條幅端的好書法,只是其中的道理晚生天性頑鈍,終不甚解。譬如那幅《道德經》,真所謂『玄之又玄』,還望天師俯賜金玉,開示愚蒙。」 孫天師呵呵笑道:「我皈依教門五十餘年,潛心一念,精研經典,然這『道』『德』兩字終未悟出其真昧。」 狄公道:「聽前人說,老子生商湯王時,乘太陽日精,化為彈丸,流入玉女口中。玉女吞之,遂覺有孕。懷胎八十一年,乃破脅而生。生下地時,鬚髮皆皤白如雪。指李樹為姓,名耳,字伯陽。後騎青牛出函谷天,關吏尹喜望見氤氳紫氣,知是異人,求得這道德真經五千餘言,傳留後世。這『道』『德』兩字尚未能悟出真意,豈不辜負了當初老子一片拳拳喻世之心?後世之人豔慕羽化升天做神仙,教徒事煉丹修藥,眼氣吐納,哪知修煉的功夫奧秘全在這五千真言裡了。五千真言之精核只是『道』『德』兩字,這兩字未悟,如何做得神仙?」 孫天師擾掌笑道:「仁傑老弟言之有理。太上老君乃元氣之祖,故能生天生地,生佛生仙,周運歷劫,居太清仙境。俗子凡夫。安能企望?九轉八面,金丹寶鑒,銅符鐵券,雲篆丹書,究竟不如五十真言,道德教義。至於那等只望學得分合陰陽、黃白秘方、飛步斬妖之法的心術不正之徒,更是教門敗類,下界塵土。只合打入閻羅十殿,受苦受難,方顯出吾教門洞天福地之至純至潔,男女信士襟懷之正大光明。」 狄公道:「不過晚生想來,道德真言,柱下旨歸固然有深刻的哲理,究竟孔子才是人倫之師範,萬世之楷模。」 孫天師道:「孔子曾求學於老子,道教從孔子停步的地方繼續前進。孔子只知研究人與人之間的準則,而道教探索的則是人與天之間的關係。故更高超一層。」 狄公只感到一陣陣頭痛,他無意與孫天師爭論儒道之優劣、孔老之長短,他倒想從孫天師的口中得知這朝雲觀的東南西北方向和各殿堂、樓閣的位置。遂說:「天師閣下,這朝雲觀很大,殿堂、樓閣不計其數。我總害怕走錯了路,又不知觀裡的許多規例戒約,還望天師不吝指點。」 孫天師指著牆隅的一條條幅說道:「你只要看一遍這幅簡圖便會很快弄明白這裡的方向位置。這簡圖是我繪的,當然還有許多漏闕之處,但既名之曰簡圖,也無非是粗識個東南西北而已。」 狄公走近那條幅一看,這朝雲觀的殿堂、樓閣果然如鳥瞰雲端一般,歷歷清楚。一面細細默記在心。又問:「這圖中頂端,即觀裡最北端的那個黑白兩色圓圈是什麼意思?」 孫天師答道:「那裡是觀中前一任住持玉鏡真人的靈塔,極是神聖的所在,為一觀之冠。那畫著的黑白兩色大圓圈是太極、陰陽的象徵。所謂『太極生兩儀』,這兩儀便是一陽一陰,陰陽交感,化生萬物,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乃生天地萬物。陰陽兩儀彼此消長,至極而變,陽至極則陰,陰至極則陽,故生生不息,千變萬化。可以說本教經義的全部奧秘可用這陰陽太極圖符表示。它象徵著天地方物的肇始和終極」 狄公十分感興趣,又問:「那麼黑色半圈裡有一白圓點,白色半圈裡有一黑圓點,又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陰中含陽,陽中含陰——天下沒有全陽或全陰之物,陽中必含有陰的元素,陰中亦必含有陽的元素。譬如我們男子也含有女子的氣質、脾性,女子也含有男子的胸襟、氣魄。有的連容貌形象也這樣。」 狄公頻頻點頭,忽然又問:「我似乎在哪裡也見著過這個圖符,只是黑白兩半圈是橫向界分的。敢問橫分和堅分有何區別?」 孫天師說:「豈有此理!這圖符是一成不變的,哪有橫向界分之理?莫非你看花了眼睛,記錯了。」 狄公納悶,他清楚記得适才在觀中什麼地方見到過有橫分陰陽的圖符。 孫天師見狄公皺眉沉思,不由笑道:「膳廳裡齋供想來已排上了,真智說不定正在派人尋找我們哩。」 ◎第九章 西樓底下的大膳廳早排開了幾十集水陸齋供,朝雲觀裡所有道眾、提點、執事人等都坐了席。關賴子戲班的優伶們和陶甘則坐在近膳廳門口一桌。 真智、道清見孫天師與狄公攜手下得樓來,忙一齊上前施禮,迎入正中一桌。賓主遜讓一番,各自就座。兩旁鐃鈸聲、絲竹聲響成一片,大家紛紛動起杯筋。席上熱氣騰騰嘈雜一片。 狄公和陶甘遞了個眼色。他發現包太太和白玫瑰沒有赴席,更令他不解的是關賴子戲班那一桌上摩摩也沒有露面。 狄公三杯米酒下肚,只恨席上沒有葷腥。他笑著對真智道:「齋供畢,我想瞻拜一下寶觀諸神殿;我還想去看看,玉鏡真人的地宜、聖堂和靈塔。下官對玉鏡真人的素行德性至為崇敬。」 真智道:「小道十分樂意陪同狄老爺觀內隨喜,只是玉鏡真人的地宮似不穩便。秋、冬兩季進人尚可,如今初夏之際,空氣濕潤,萬一金身受潮,生出腐氣,如何是好?」 狄公不語。 孫天師道:「玉鏡是個才華橫溢之人,不僅深通經典,學究天人,而且精熟詩文,書法與丹青尤為擅長。」 狄公忙道:「不知能否出示玉鏡真人幾幅妙品真跡,以飽下官眼福。」 真智攢眉道:「可惜,可惜,偏偏他的字畫亦都隨葬入地宮,一時恐不能瞻玩。還望狄老爺鑒諒。」 孫天師道:「不過玉鏡那最後一幅丹青尚掛在大殿東側的四聖堂內,齋膳後,待我引你去瞻賞不遲。那幅畫畫的是一匹貓,玉鏡生前很愛他那匹灰貓,故寫畫丹青常常以貓為題。」 狄公拍手稱好,又連連幹了幾杯噴香的米酒。 酒過三巡,人都有了些微微醉意,桌面上杯盤狼藉,人也有東倒西歪的。狄公藉故坐到了鄰桌宗黎的身邊,低聲問道:「怎沒有見到包太太和她的女兒白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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