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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引子

  老大死了。

  東村感到很難過,連日來一直伺守在老大的病床前,那種漫漫長夜的難熬在東村是早已習慣了的,但是,靜靜地伴在多年來為他效命奔波的人的身邊,他是慌惚的,他已經感到了對這種行蹤不定的流浪生活的厭倦,尤其是自從認識了加代子以來,這種要退出江湖的欲望更加強烈地燃燒了起來。

  回首往事,多少辛酸苦辣,顛迫流離伴著他形單影隻地在長夜中度過,他自從加入了這個組織以來,就沒有度過一天爽心的日子,他從不貪色,私欲,但是每一次的行動又是完成得那樣出色,他的機智、魄力與功夫是聞名于長連集營的,他是這個組織中最傑出的人才。

  但是,他的冷漠與孤僻也是聞名的,他從不多說一句話,喜歡獨來獨往,只有很少的幾個人是他的知心朋友。

  他在小枝組中一直跟隨著老大幹事,為之忠心耿耿,勤免待之。

  老大也一直視他為心腹,從不離其左右。

  這次他被派到意大利處理一起棘手的事情。當他辦完事情,風塵僕僕地從歐洲趕到東京時,老大已經受傷躺進了醫院。他沒顧得上辛勞就倍伴在了老大的身邊,老大見到他這樣勞累,不忍心讓他守護,叫他去度假休息。

  東村一句話沒說一直坐在那裡。

  末了,他問道:

  「是誰開的槍?」

  老大沒有說話,只是抬眼望著窗處。沉默了好長的段時間,老大緩緩地轉過頭來,雙眼有些濕潤地看著他,動情地說:

  「當初我不應該收你啊,東村,以後你好自為知罷。」

  東村靜靜地看著這個曾經那樣器重他的老大,老大的舉動完全象一隻沉著老練的老虎一樣,他對於手下關懷備至,尤其對於東村,但是這次為什麼遭到暗算了呢?為什麼事情出在自己不在的時刻呢?莫非這裡面有個圈套?東村在聽了老大這句語重心常的話後,一連串好幾個問題一下子滾出來了,東村的機敏不僅表現在這裡,而且他還知道該怎樣解決這些問題。

  「是本部的人幹的嗎?」

  東村低沉的聲音在病房裡回蕩。

  「東村,你以後要對得起兄弟們,做事不要太殘忍,如果有人對你殘忍,你應該明白我的一貫行動。」

  東村默默地點了點了頭。

  東村是老大一手培養出來的,老大很清楚東村的性格,凡是他要做的,沒有做不到的,凡是他不想做的,就是殺了他,他也不願做。

  東村就是那種有錚錚鐵漢子風格,是武士道的最好楷模。

  東村的心中,唯一能使他服從的,也就是老大,除了老大沒有第二人,老大的品行確實是老大的樣子,之外長連集營中沒有人能在東村的心中稱得上是「老大」。

  老大最後彌留之際對東村說:

  「東村,去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罷,我不會怪罪你的。」

  其實,老大早就看出了孤癖的東村的一切渴望。是啊,誰不渴望過正常人的生活,享受普通人的天倫之樂。

  東村在沒事的時候,老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想他美好的童年,想他的父母,他想,人總是沉靜在童年裡永遠不長大多好啊,沒有苦難,沒有爭鬥,只想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是這一切永遠不復返了。而且,現在的東村,完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憧憬正常人的生活,他只想和妻子、孩子享受一段平靜的日子,哪怕是貧困纏身,也決不會再入這個魔窟了。

  老大看出了東村的心願,但是想到自己身邊的狀況,又捨不得讓東村走,東村走了,就等於砍去了他的左臂右膀,這次的出事,完全在於東村不在身邊。

  要是東村在身邊,老大決不會被人打成如此重傷。

  老大在上司點明指姓要東村去意大利辦事之時起,就有些懷疑,但他不敢違抗上司的指令。

  他一再叮囑東村要速去速回,但是仍然未免遭此暗算,老大這次下決心要東村走自己的路也在於他對上司的態度的轉變。

  東村懂得了老大的一片苦心。他叫部下把老大的屍體搬走。然後一個人靜靜地走在醫院的長廊裡。

  他感到有些累了,就坐在了長椅上,雙手交錯著放在了沉下來的前額上,這時候,樓道裡傳來清脆的腳步聲,東村沒有反應。腳步聲一直朝著東村傳過來,到了東村的身邊,停了下來,東村抬起了頭,是加代子,東村一陣激動,眼睛有些潤濕了,加代子抱住了東村的頭慰安著。

  東村伸手抱住了加代子的腰。兩個人悄悄地擁抱著沒有說一句話。東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他的唯一的親人,他的心愛。

  在這個時候,能給他力量和勇氣的也只有是加代子了。

  東村終於下定了決心;對加代子說:

  「我要解散小枝組。」因為老大死後,小核組的繼承人責無旁貸地屬￿東村掌管。而且老大也表示了那層意思。

  東村於是叫來一個心腹,通知小枝組今晚八點在集地開會。然後,他和加代子向窗外望去,晚霞燦爛無比。

  § 第一章 伴君遠行

  地方的街道的夜晚總是來得比較早。

  還不到午夜零點,鬧市的燈就陸續地滅了,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自從在這兒住下來之後,最先讓東村木感覺到的與東京的不同之處也就是這了。

  東村在搬到這兒之前,20多年來一直生活在東京的曼街,曼街是一個不夜城,在這兒,東村自己也長年過著不知黑夜的日子。

  對這樣一個男人來說,這種覺得剛開始,突然又結束了鬧市的夜晚是不夠盡興的。

  儘管如此,東村並沒有因此感到不自在,和在東京生活的時候不同的是,現在的東村沒有體驗夜晚繁華鬧市中種種樂趣的心情。

  東村把車停在了街上的一條小道上,他是來接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井原加代子。

  加代子在俱樂部做服務員,他們的公寓離這兒坐車約20分鐘。

  原本是可以坐出租車的,但為了節約,每天晚上,東村都來接加代子,傍晚來上班時,加代子則是坐公共汽車,東村白天在本地一家水產加工會社做卡車司機。

  東村和加代子有個目標,就是想開一家小的飲食店,所以他們倆一起出來工作,平時也是小心翼翼地省下每分錢。

  零點已經過去了,小道上已沒有一個行人,連停著的車也只有東村這一輛。

  東村很喜歡這樣呆呆地等加代子下班,在這段時間裡想想曾經愛戀過的女人,想想在這兒度過的每個寂靜的夜晚,這樣安靜而平穩的生活是東村二十年來沒遇到過的。

  東村想真是說變就變,原本穿著東京買的三、四十萬日元一套的西裝,開著奔馳的男人,現在卻只能駕駛這種半舊的小汽車。

  從未過過被時間縛得死死的生活的人,在過了四十歲之後,卻要每天開著帶著股腥味的卡車去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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