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曇花夢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回到隊部,我聽一些探員說:兩天前嚴中甫曾到全市各飯店、旅社調查過。他考慮死者生前會住在旅館裡,尤其是下關各旅社調查特別詳細,因為那裡是水陸碼頭的交通樞紐,結果也一無所獲,無可奈何。

  我則從照相館的提單這條線素上順藤摸瓜,但也走了許多彎路。我抄查過高翔的住所,曾把注意力集中在下關這一帶的旅館,但也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我並不灰心。我想起佘倩的話,死者高翔生活腐化,平常愛宿娼嫖妓。可能他交上一兩個知心的妓女,把行李存在她家中。便出動全隊人馬,調查全市所有暗娼妓館,凡是特種戶口所登記的,全部查遍,結果也掃興而歸。

  我不甘失敗,第二次到高翔宿舍世仔細的檢查。發現每個角落裡,都散扔著許多美國制駱駝牌香煙空盒子和箭牌口香糖的包裝紙。當第一次檢查時,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來往的信件和文字的證據上,沒有留意到這樣細微的東西。如今,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卻觸動了我偵破的靈感和思維。

  這種香煙和口香糖外面市場是買不到的,目前南京只有美軍顧問團這個單位才有發給。可能高翔在美軍顧問團裡還有要好的朋友。現在高翔已死,要知道他的內情,只有查詢佘倩,也許可能發現一點線索。

  我從合記建築公司回到隊部,馬上單獨訊問金倩。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早已橫下一條心,所以一向總保持著不亢不卑的態度。

  這時,房間裡只我和她兩人,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竟一反往常,突然移近兩步,「噗通」一聲,雙膝跪在我面前,憋不住哭了起來,擠出一句話:「隊長救命!」

  我馬上把她扶起來,好言撫慰她。

  她強作精神,語調悲戚地說:「隊長,我很明白,我一跨出這道大門,就要進入鬼門關了。我的性命就系在那封我寫給高翔的哀求信上。假如它被高翔毀了,我就無法證明他蓄意謀殺沈默的事實,我的性命就完了;假如沒有被毀,那肯定放在高翔的箱子裡。但是,南京方圍幾百里,人海茫茫,要找到這個箱子,等於大海撈針,所以我活命的希望微乎其微。因此,我只好坐而待斃。據您部下說,您想在死神手裡奪回我的生命,我聽了無限激動!本來這個命案,兇手已經捕獲,全案就算結束了,可以向上報功,誰還有閒情吹毛求疵,自找麻煩,但是您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極端負責,還是追根到底,毫不含糊,實在令人欽敬。我知道,唯一能夠挽救我的只有您,所以,我雖在絕望之中,在茫茫的夜海裡,卻看到了一線燈光。」

  我安慰說:「你放心,我一定傾其全力找到這個箱子。」

  佘倩的眼裡,閃著感激的淚花。

  我接著問她:「高翔經常抽美制駱駝牌香煙和吃箭牌口香糖,你知道這種香煙和口香糖是誰給的?」

  佘倩沉思片刻說:「有一天,我曾經問過他,是誰經常送這種香煙給他抽,他說,都是一個姓蘇的女人給他的,這個女的既年輕又漂亮,交際很廣,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會唱歌,會跳舞,會開汽車,而且很同情他的處境。」

  我聽了這段話,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興奮地對佘倩說:「放心吧!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從判官的勾魂簿上勾掉你的名字。」

  我親自駕駛摩托車到美軍顧問團,徑直去找翻譯官趙恒聲。他在美軍顧問團裡很有地位,因為他的父親是現任的軍長。他的公館在頤和路,不久前,他家曾經被盜去許多貴重的東西。我剛升任隊長,就破獲了一起慣盜集團案件,盜魁就是名振長江南北的神偷——九江「一盞燈」,起出大批贓物,其中一部分就是趙恒聲公館裡所失的金玉珠鑽等首飾財物,如數完壁歸趙,所以趙恒聲必領我的情。

  一見到我,他就熱情地打招呼:「老兄,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

  我就開門見山地把「玄武湖桃色命案」告訴了他,並問「吉普女郎」裡面有沒有一個漂亮的蘇小姐?

  趙恒聲馬上振奮地回答:「對,你摸准了這條線索!不過你不要小看這個變相的高級妓女,她是女中豪傑,富有正義感,對人肝膽相照,平常愛打抱不平,疏財仗義,敢做敢為。她姓蘇,名秋娘,浙江錢塘縣人,和當年俠妓蘇小小是同鄉,因此外號『錢塘蘇小小』。的確,她長得很漂亮,是濁世中的佳人。今年二十四歲,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因此,美軍顧問團裡的軍官,都和她很要好。她會跳舞,會開車,是新時代的女性,交際廣,在社會上都很吃得開。她的收入多半是美金,因此生活很富裕。她家住在挹江門的龍池巷,是一幢獨立的小洋房,有花園,有停車間。室內陳設很洋化,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雇一個年輕的女傭。」

  趙恒聲講起蘇秋娘,興致勃勃,對她情況十分瞭解,也許他對這位「錢塘蘇小小」也有曖昧的交情。他以鼓勵的語氣對我說:「你是英雄,她是豪傑,英雄豪傑一定要見一面,才不負此生。」最後,他鄭重地補充一句:「注意!這個女的吃軟不吃硬!」

  我向趙恒聲致謝,握手告別。

  回到隊部,叫佘倩按照當時寫給高翔的哀求書馬上默寫一份交給我。我又一個人乘著摩托車到龍池巷蘇家。

  這個小型別墅式的洋房小巧玲瓏,一共三層,屋旁的花園裡,花開得正豔。

  摩托的聲音驚動了屋內的女主人,年輕的女傭接過我的名片,不敢怠慢,連忙進內通報。蘇秋娘急步下樓,見我的行色,知道是不好惹的,忙笑著以十分恭敬的態度把我迎上二樓,進入一個客廳與臥室合併的房間。房內寬敞明亮,陳設高級講究,觸到眼裡,沒有一件不是「舶來品」:整套巴西香木家具,配上高級沙發床、椅,波斯地毯,法國的窗簾,比利時的全身鏡與梳妝鏡,交相輝映。幾上擺著一等意大利白石裸體人雕像,潔白無比,栩栩如生,姿態動人。壁上掛著幾張彩色色情照片。整個房間,異香撲鼻,給人一種情欲的誘惑。這樣佈置,就是富豪人家也不敢比美。

  秋娘既倒茶,又遞煙,動作柔情又殷勤。

  我脫口贊道:「好漂亮的房間,的確別開生面。」

  秋娘以為我批評她。有點不自然地說:「我也知道過分一點,但是為了生活,這是無可奈何的,這點也瞞不了我的父母官。」

  我忙解釋說:「不!不!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道學派,剛才的話,完全是從審美的觀念出發。」

  這幾句話把秋娘兜活了,她微笑說:「隊長是個忙人,辱臨寒舍,必定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聽說你是女中豪傑,我是慕名而來。」我的態度很輕鬆。

  「這未必嘛!你是為了玄武湖的命案,順藤摸瓜,摸到這裡來,是嗎?實不相瞞,我跟死者高翔的確有點交誼,不過,他約有一個月都沒來我這裡了。」

  我學她的聲調,調皮地對她眨一眼,說:「這未必嘛!上一個星期六。他還到你這「觀音堂』燒過一往香,短短的時間,難道你就忘記了嗎?」我邊說,邊暗中觀察她的神色,只覺她微微地震了一下,馬上鎮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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