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曇花夢 | 上頁 下頁


  程科長猜測,三家公館失竊,看來都是在用膳時間。張司長昨晚發覺被竊,今晨報案,可能失竊於昨天中午;黃次長昨夜十一點半發現竊情,今天上午報警,可能失竊於昨天晚飯時候;吳司長是今天剛吃過中飯就發覺,當然失竊於今天中午了。

  「時間安排得這樣緊湊,盜竊的情況又如此雷同,三家公館被竊,到底是同一人幹的,或是不同竊犯的惡作劇呢?」他思索著。這樣一天三報警,是他自接任以來所沒有的。

  最後踏勘的一家是外交部的吳司長。他的公館在寧夏路二十五號。柏油路兩旁,洋梧桐覆蔭著整條路面,樹影扶琉。這一帶方圓五六裡的地方,每條道路都像寧夏路一樣恬靜清幽。這著名的首都公館區,是全國第一等富貴豪華之地。

  吳公館,四周水磨矮牆,圍牆之內有一座華美的三層洋樓,樓房與圍牆之間,占地很大,四周都是花園,有許多風景樹木和奇花異草,空地上碧草如茵,猶如地毯。鐵柵的大門,旁邊有汽車房、傳達室。從大門至樓房是一條可通汽車的甬道。兩旁是修剪整齊的常青灌木「綠埔」。樓房的底層,有會客廳、跳舞廳、辦公室、餐廳、浴室;二樓是臥室、書房和內客廳,陳設都很精緻富麗,四周有陽臺;三樓為貯藏室,貯存日常生活補給品及名貴的珍品。臥室寬敞,碧綠色的地氈,玫瑰色的窗簾,米黃色的沙發床、沙發椅。整套的桃花心木家具,全是非洲的名貴木材制的,顏色澄黃鮮豔。梳粧檯上羅列著各式化妝品,盡是巴黎、紐約各地的舶來品。床前放著一張流線型的高低小幾,上層安著臺式電話機,下層擺著美制二十一燈流線型收音機。壁上懸掛一幅半棵體美人的西洋油畫,神態優美,栩栩如生。

  程科長由於職務關係,到過許多要人公館,憑著「現場偵查」四個字,不論深閨繡閣,奧房秘室,他總是穿房入舍,一覽無遺。他的職能賦予他這種特權,而且每個失主都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所以都樂意接受。在程科長看來,像吳公館這樣的排場,只不過是公館區裡的第三流而已。

  勘查了現場,程科長便在會客廳裡對館內所有傭人進行個別詢問。最後走道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傭人楊媽,她腦後挽一個大髻,身穿月白鑲邊連襟衣裳,下著嗶嘰青褲子,曾經纏過的足上穿一雙黑色便鞋。她故作鎮靜,極力回避程科長銳利的目光。

  「楊媽,你見過陌生人上樓嗎?」

  「沒有。」

  「沒有?」

  楊媽只覺得程科長疑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臉上打問號,禁不住滿臉熱烘烘的,但她還是堅守住最後的防線,加以否定。

  「楊媽,你不要瞞我了,還是快點講吧!」程科長卻笑起來了。楊媽已聽出這笑中含著嚴峻,她早聽人說,程科長審案如神,自己這樣誠實的人,豈能瞞天過海,便撲通一聲跪下去說:「科長,請原諒我撤謊!」

  程科長扶起她,讓她坐在椅子上。楊媽見程科長這樣和藹近人,便壯起膽子說:「今天中午十二點左右,我們的主人一家都在餐廳吃飯,因此下人們都在那裡侍候。當時,我上二樓太太房間拿臉盆,當我推開房門時,發現一位小姐正坐在太太的床頭,交疊著兩腿,斜倚在床背上打電話。見我進來,還向我笑笑。她二十歲左右,穿著一件墨綠色的絲絨旗袍,長得跟天仙一樣,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姑娘。只聽得她在電話裡說:『我來得太早了,吳太太還在吃飯。她約我下午一起到新都戲院看七彩美國片——《出水芙蓉》。你告訴次長,在晚上六點整,我會在鳳凰餐廳等他,叫他坐我的小包車來。』她的態度是那樣自然,神情是那麼安靜,裝束摩登,舉止高貴,我以為是太太的朋友,便不加生疑。看她聚精會神地在打電話,更不敢驚動她,打斷她的通話,只好拿了臉盆就下樓。後來見到太太,我也不敢問,怕她說我多話,這是我失職的地方。現在司長和太太心情很不好,假使知道了這段經過,他們一定放不過我的,或者馬上就要攆我走。程科長,我聽人說,你是一位非常有辦法的人,是中國的福爾摩斯,什麼奇奇怪怪的案件都會破,我才敢把這件事告訴你。我求求你,行行好事,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司長一家人,我感恩戴德你!」她哭喪著臉,懇求的聲音有點顫抖。

  程科長知誼她講的都是實情,便安慰她說:「老人家,請放心,無論什麼時候,一定為你保密。」

  楊媽連聲道謝,退下了。

  程科長擰起眉頭思索著,整理著破案頭緒。

  「程科長!」嬌潤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拾眼只見吳太太從門口輕盈盈地走來,笑著對他說:「今天,你一連三踏勘,太辛苦了,快休息休息,請到樓上飲杯茶吧!」她那熱情洋溢的笑容,使程科長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他禮節性地客氣兩句,便跟著吳太太登上了二樓。

  到了內客廳,吳司長跟他緊緊握手:「歡迎,歡迎!」請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也隔著茶几相對坐下。茶几上擺滿了精美的糕點和三杯沖奶咖啡。吳太太親自沖了杯奶茶,端到他面前,一面像大姐般溫存勸吃,一面親熱地挨著吳司長坐下。

  吳司長看來四十五歲左右,相貌堂堂,威而不露,很有外交家的風度。吳太太不過三十歲出頭,肌膚豐潤,雍容華貴。

  程科長從他們鎮靜、若無其事的神情後面,看出了他們的焦灼和不安。三家公館失竊,他們的損失最大。坐定以後他便先給他們一粒「定心丸」,即把現場的判斷告訴他們,並表示盡速破案,追回贓物。

  吳太太喜孜孜地說:「你呀,真了不起!我一接到名片,看到你的大名,我感到這是我們的幸運。你的大名,我們在報紙上經常見到。我最喜歡看你那離奇曲折的破案情節,我對你的才智十分欽佩!但始終沒有機會見到你,總感到遺憾。今天能請到科座,真是三生有幸!」說著,她轉向吳司長嬌媚地笑問,「漢卿,你說對嗎?」

  」對對對,有幸,有幸!」吳司長微笑著附和。

  他們甜蜜蜜的讚揚與鼓勵,使程科長既興奮又不安。他微微欠身說:「司長、太太實在太過獎了,我一定盡力破案,完壁歸趙,以報兩位知遇之恩。」

  吳司長夫婦聽了十分開心。司長有心瞭解程科長的底細,便開口問道:「老弟,你年輕有為,堪稱後起之秀!未知老弟這門學問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程科長感慨地回答:「說來慚愧,于這一行差事,我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我曾在重慶中美刑事警官學校學了幾年,學會了各種中外刑事技術,自以為是一個了不起的刑事人材了。畢業後,被派到南京刑警總隊實習,經過社會現場實踐,才曉得學校學的那一套、所謂高明的刑事技術,並無多大用處,尤其對盜竊案更感到束手無策。而汪偽留用下來的一批偵緝人員,憑著幾十年的破案經驗,卻各有各的一套真本領,也因此他們才被留用下來。但是,我們重慶來的都以戰勝者和統治者自居,迫使他們步步為營,處處戒心,一切經驗不肯交流。起初我吃過苦頭,深有體會。後來想盡辦法,和他們混在一起,真誠相處,他們便真心教我認識盜竊學,甚至把破案的秘訣也竭誠相告。接觸的人一多,集各家大成,增長了不少的學識。」

  「對,老弟,年輕人能這樣謙虛,誠懇,勤學苦鑽,我相信一切事業都會成功的。」接著,吳司長又饒有興趣地發問,「這麼看來,盜竊學還是一門大學問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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