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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班長晃了晃住宿卡。

  「那人怎麼樣了?」經理怯生生地問道。

  「被殺害了。」

  「嗯?是什麼時候被殺害的?」

  「情況我們已經掌握了。」

  「不是在我們飯店裡被殺的吧?要是在我們飯店裡被殺,我不會不知道。」

  班長搖搖頭。

  「根據種種情況來看,斷定是在你的飯店裡被殺害的。被殺以後,悄悄運到外面,落到了我們手中。」

  「就是在這間房裡被殺的嗎?」

  經理不安的視線落到了和善身上。

  「詳細的情況是偵破秘密,不能說。從現在起,這間房子要作為偵破本部來使用。最好旁邊再給我開一間。」

  「好,您儘管用。」

  經理給總服務台打了個電話,叫他們五二八和五二九號房間不要安排客人。

  根據班長的指示,和善搬到隔壁房間。兩個刑警為了要審問她,一齊跟進去。班長指示他們說:「今天晚上要搞到口供。這個人不好對付,得稍微辛苦點。」

  幾個刑警走了以後,班長叫留下來的刑警給孫昌詩家裡掛個電話。不一會兒,話筒裡傳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小刑警趕忙把話筒交給班長。

  「喂,對不起,你是孫昌詩先生的家嗎?」

  「對,是的。」

  「你跟孫昌詩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媽媽,你是哪裡?」

  「我是警察。」

  「警察?幹嗎打電話來呀?」

  那聲音霎時帶上了不安的味道。

  「有點事情要打聽一下。你知道什麼,就請坦坦白白地告訴我什麼。孫先生現在在家嗎?」

  「不在。」

  「什麼時候回來?」

  「前天出門的時候,他說要到什麼地方去一下,現在還沒回來,也沒來電話告訴一聲,我正在擔心哩。他出了什麼事嗎?」

  沉默了一會兒。班長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實地告訴她。

  「孫先生是大學生?」

  「對。S大學物理系四年級。一畢業就好了。」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沉默得比較長。不一會兒,班長下了決心說:「不是別的,我們手裡掌握了一具年輕的屍體,估計是孫君。要得到保護人的認證。」

  班長叫她明天到警察局來一下,就掛斷了電話。他好像聽見了女人的慘叫聲。

  § 彷徨的靈魂

  十二月二十八日晚,崔基鳳到達漢城,他不敢回家,勢必要在旅館裡睜著眼睛過夜。

  他在旅館裡訂好了房間以後,在街上徘徊,直到過了子夜。當他重新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酪配大醉,連身子都站不穩。

  他抱著肚子難過了半天,等待天亮。儘管天已經亮了,他還未拿定主意應該怎麼辦。他不論什麼事情都不喜歡磨磨贈蹭的,但唯獨這一次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他想到自己如果一個人回去,將會引起一場混亂,便感到害怕。

  他把行李交給旅館,早上九點鐘光景出去了。街上寒潮肆虐,非常冷。

  他到坐落在巷子裡的海味湯店裡去,吃了一碗海鮮湯,昨天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非常餓。他大汗淋淋的,一眨眼工夫就把一碗海鮮湯喝掉了,掏出手絹來擦了擦臉上的汗,並且用手紙擤了鼻涕,然後抽煙。現在他無處可去。一個男人剛結婚就無處可去!他為了要看一看自己淒慘的樣子,便到盥洗室去,看見鏡子裡照出來的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驚。臉乾癟得可怕,整個都被黑鬍鬚蓋住了,非常難看。他想,看見這副模樣,誰還會認為我是新郎呢?

  走出餐廳,他又鑽進了茶館,把自己家和丈母家的電話號碼寫給開票員,請她打聽一下有個叫吳妙花的女人在不在家。他把發票和五千元小費一併交給她,開票員說這種事情你儘管交給我辦好了,便跑到櫃檯上去打電話。

  過了五分鐘,開票員回來報告說:「去度蜜月還沒回來。」

  「謝謝。」

  他把頭低到桌子上開始讀早報。儘管社會版看得很詳細,但看不見有關H飯店兇殺案的報道,也沒有關於妻子的報道。

  他把報紙挪開,呆呆地注視著半空。有好一陣就那麼失魂落魄地呆坐著,然後悄悄地站起來走出茶館。他無處可去,呆在外面又太冷,於是四下裡張望了一會,又返回旅館,朝暖和和的下首炕上一躺。剛剛躺下,瞌睡就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

  下午三點鐘光景,他從睡夢中醒來,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剛才睡夢中他夢見了自已被關進了監獄。他站了一會兒,又癱坐下來,摸摸額頭,有熱度。他把茶壺嘴靠在嘴上,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冷水,然後又側身躺在鋪上。

  時間過得越久,他的頭越疼,心裡也越亂。一閉上眼睛,妙花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不覺伸出手去想抓住妙花的衣襟。妙花穿的是白睡衣,光著腳,披散著頭髮。她衣服撕破了,露出了白肉,身上有傷在流血。腳上也全是傷,正在城市中心街道上發瘋似地奔跑。崔基鳳喊著她的名字眼在後邊追,但怎麼也跟不上她。人們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看的東西,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

  妙花突然橫穿車道,這時有一輛像坦克一樣飛馳而來的大貨車映人他的眼簾。也許是大卡車的司機來了個急煞車,傳來車輪在柏油路面上摩擦的聲音。崔基鳳大喊一聲不好,也跑向車道,一眼就看見白睡衣碰到車子像抹布似地揉成了一團,同時響起一聲慘叫。他又大聲嚷嚷了些什麼,然後向卡車猛撲過去,接著從卡車底下把睡衣掏了出來。奇怪的是,睡衣裡面看不見一點碎肉,而且沒有一點血跡。他仔細地審視著卡車底下,司機也點起汽燈照著看。但是沒有看見應該在車底下的屍體。屍體就算被車輪壓扁了,也應該有骨頭和碎肉,然而這些東西一樣也看不見。這事真蹊蹺。崔基鳳抓住妻子沒有一點血跡的睡衣,不知如何是好。哨子聲響了,交通警出現了。聽罷他的陳述,交通警一面說這是不可能的,一面也朝車底下看。隔了半天,才斜著頭支起上半身。

  「正如你所看見的,沒有發生任何事故。也沒有屍體。」司機得意洋洋地說。

  交通警摸了摸崔基鳳捧在手上的白女睡衣,顯出為難的神情。

  「我妻子分明被這卡車撞了一下。」崔基鳳嚷道。

  「不是沒有屍體嗎?」交通警問道。

  「不過,我這兩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崔基鳳大聲嚷了起來。

  「屍體呢?」交通警問。

  「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

  「別說謊!」

  交通警一嚷,司機就撲過來揪住崔基鳳的衣領。司機的力氣很大,崔基鳳被他揪得透不過氣來,好像馬上就要暈倒似的。他汗涔涔地蹬著雙腿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坐著。他的臉上全是汗,便到浴室裡去輕手輕腳地洗了個淋浴。洗罷淋浴,腦袋裡好像變得清楚一些了,又重新躺下。他想自己總不能老是呆在旅館裡,可又想不起來能到哪兒去。本想到學校教師室去,一想到林采文,就根本不想去了。他估計眼下學校裡也許正流傳著不少關於他的奇聞。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突然把電話拉過來拿起聽筒,把家裡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接線員。放下聽筒等了一會兒,電話鈴響了。他想要是秀美來接就好了。「喂!」果真是秀美的聲音。

  「是我。」他硬邦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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