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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章輝說:「這是我自己的感覺。每次去項青家,她父親在的時候,大家雖然都客客氣氣的,但總覺得有點兒彆扭。項青和我也很回避談到她父親。但上次她父親去世,她又顯得非常傷心。」

  普克聽到這裡,思索了一會兒,說:「章輝,我想問個比較隱私的問題,但請相信我沒有惡意,也不是好奇。」

  章輝看著普克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項青在一起近十年,只……只做過一次愛。你聽了可能都不會相信,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想和人談都覺得很難啟齒。」

  普克看著章輝,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告訴章輝,他相信章輝所說的,而且沒有任何幸災樂禍的意思。

  章輝接著說:「反正都說到這個分上了……那一次還是我們剛戀愛不久,也許不能說是戀愛,而是我在單戀。但起碼項青表面上是接受的。不過,她似乎不喜歡與我太親近。有一次在我家,我有些控制木住,幾乎有點強迫地和她做愛,開始時她用力反抗,後來又順從了,但表現得很痛苦。事後,她哭了幾乎一夜,第二天告訴我,要和我分手。我慌了,再三求她原諒,並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會逼迫她做任何她不願做的事。她考慮了好一會兒,說,如果我們以後仍然在一起,她不會再與我發生性關係。你知道項青還說什麼嗎?她說,我可以另外交女朋友,只要別讓她和她家人知道就行。」

  普克遲疑了一下,問:「章輝,你和項青那一次,她是……處女嗎?」

  章輝說:「他沒有流血,但我不能肯定,因為感覺她好像十分痛苦。所以我也非常自責,以後,我再也沒強迫過她。說起來又是讓人不可思議,我一直沒有結婚,希望有一天能夠感化項青,使她最終同意嫁給我。可與此同時,我又悄悄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章輝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痛楚和羞恥。

  普克問:「項青知道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事嗎?」

  章輝說:「我覺得她知道,她只是裝作不知道。這種感覺更讓人受不了。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心理變態,但又一直不能自拔。所以這一次,項青突然提出跟我分手,雖然很痛苦,但想想又覺得未必不是件好事,幫我徹底從中解脫出來。」

  說完,章輝又補上一句,說:「我想項青這次和我分手,很可能與你有關。」說這話時,章輝的目光回避開普克。

  普克沒有馬上說話。想了一會兒,又問章輝還有沒有其它比較特別一點的事情。章輝說沒有了。兩人又談了幾句,普克看看確實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謝了章輝,兩人便各自走了。

  回到賓館房間,普克心情急切地給米朵打了個電話。米朵接通電話以後,普克馬上說:「米朵,我又有一件麻煩事想請教你,但不是醫學上的問題,而是女人的事。」

  米朵聽普克語氣嚴肅,也認真地說:「你講吧,我看自己能不能幫你。」

  普克略有點為難,但仍然說:「一個女人,各方面都算得上優秀,有一個交往了十年、非常愛她的男朋友,但她卻始終拒絕嫁給他,也堅決拒絕與他發生性關係,甚至允許男朋友另找其他女人解決性欲,而她自己卻並不再和其他男人來往。米朵,你以一個女人的角度幫我分析一下,這個女人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問題?」

  米朵聽完,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最大的可能性是,這個女人過去有著非常非常痛苦的性體驗,她維持現在這個男友的關係,並不是正常的戀愛,而是想找一個男人作為某種……怎麼說呢,可能是她有另外某種隱藏的原因,使得她根本不想戀愛,但又怕引起外界注意,所以找一個男友作為掩飾。」

  普克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讓我想想。」說著,普克掛了電話。

  米朵知道普克陷入問題時,總是這樣,她已經很習慣了。

  普克放下電話,腦子裡隱隱有了一種模糊的印象。

  他回憶著剛才和章輝的談話,在章輝的印象裡,項青與項伯遠的關係是客氣而生疏的,與別人印象中項伯遠和項青關係親密是不一致的。那麼,到底是章輝的感覺有誤,還是別人的感覺有誤?項伯遠與項青之間真正的關係,究竟是親密還是生疏呢?

  普克想,章輝與項青在一起雖然沒有像一般情侶那麼密切,但畢竟有十年之久,而且看得出章輝是真正愛著項青的。這樣的話,章輝對項伯遠和項青之間關係的感覺,很可能不會有誤。但說項伯遠和項青關係親密的,不止是項青自己,而且包括項蘭、周怡,還有馬維民,難道他們的感覺全都是錯誤的嗎?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兩種感覺其實都是正確的。即,在章輝面前,項伯遠和項青是生疏客氣的,而在其他人面前,項伯遠和項青又是親密的。如果是這樣,又是為了什麼?

  普克苦苦思索著,章輝與其他人的感覺為什麼會不一樣?是不是因為章輝與項青的關係,本來就和其他人與項青的關係不一樣?章輝與項青是戀人關係,而其他人呢,或者是親屬,或者是朋友,這幾種關係當然有所不同。章輝將項青當作戀人,自然會排斥項青再與其他男人的戀情……

  想到這裡,普克心裡那種模糊的感覺清晰起來,有一個令他感到恐怖的想法浮現在他腦海裡。

  難道,項怕遠與項青之間的關係,並不僅限於父親與女兒之間的關係?他們能夠表現在家人、朋友之間的親密,卻不能表現在項青的戀人面前,他們之間,難道存在著擔心被章輝所排斥的關係麼?

  普克久久地怔在那裡,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結果。

  § 24

  三月二十八日早晨,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普克通宵未眠,考慮了幾乎一整夜,最後決定找項青談一次。普克明白,自己也許是憑著一種情感上的衝動在冒險,但普克又覺得,這個險很可能值得一冒。而且,除此之外,普克發現真的很難通過其它辦法再深入調查下去。

  普克撥了項青的手機,接通以後,普克說:「項青,我是普克,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就今天上午,你看可以嗎?」

  項青沒有馬上說話,過了一會兒,她開口了,聲音有些暗啞,但顯得很沉靜:「好吧,你來我家,家裡沒有人了。」說到「家裡沒有人了」時,普克仿佛能聽出話音外那種說不出的悲涼。

  普克很快來到項青家,院子門和客廳門都開著,普克進到客廳時,項青正站在客廳裡那幅名叫《記憶的持續》的油畫前,凝神看著。聽到普克關門的聲音,她慢慢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目光裡有種悲淒和了然。

  普克心裡馬上想,項青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要和她談什麼了。在項青默默的注視中,普克慢慢走到項青面前。

  項青笑笑,又轉過身去看那幅畫。時間還早,客廳裡的光線不是很充足,燈也沒有被打開。那幅畫原本就黯淡的色調,更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陰鬱。普克站在項青身邊,看著畫面上那片蒼遠深藍的海面,變形的錶盤和錯亂的時間,焦慮不安的黑螞蟻,還有流水般變形的肢體以及肢體上似閉非閉的眼睛……那種從惡夢中醒來時的感覺又一次悄悄浮上普克心頭,不安、焦慮。悲傷、恐懼,還有深深的絕望。

  項青聲音暗啞而輕柔地說:「很少有人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這幅畫。也許只有我父親真正懂得。我將這幅畫掛在客廳裡時,他什麼也沒說,只給我念了一首小詞: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露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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