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醫宿舍的槍聲 | 上頁 下頁


  他自信告訴了死者的地址和姓名後,才離開電話機。他忽然又想到趕快追上季娜伊達,不然她上了電車就追不上了。他肯定自己聽出走廊裡是她那皮鞋咯吱咯吱的聲響。他敲她的門時她沒有開門,她是為了不碰到他而偷偷溜走的。剛才出去的是她,一定是她……

  涅斯捷洛夫沒有戴帽子就往外跑。他知道她到電車站的路線。他跑下樓梯沿大街跑去。他不顧行人和他們對他的責駡,甚至民警吹哨要罰款也不理睬,一個勁兒地往前跑。離電車站不遠了,能追上的。

  在電車站上他沒有看見季娜伊達。他無意識地看看幾個門洞後,無精打采地往回走。到家後沮喪地一下子坐到椅子上。

  自我懷疑又一次油然而生。是不是神經又在作弄他呢?根可能開門聲、走廊裡輕輕的腳步聲都是他因高度緊張臆想的產物。他又想起了夜間的惡夢、頭痛。他忽然想起,如果季娜伊達是在鮑裡涅維奇發生不幸之前就走了的話,那她早已到教研室了。從這裡到學院坐車只需二十分鐘。他看了看表:差一刻九點。從鮑裡涅維奇死到現在已過了十五分鐘。他給教研室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季娜伊達。涅斯捷洛夫輕輕地掛上電話,立即感到後悔,他可能聽錯了。馬上又打電話,接電話的仍然是她。

  一般人認為,一個人的行為是由某種原因和需求促成的。但難解釋涅斯捷洛夫處在悲痛時刻卻去幹整理床鋪,打掃房間,把散亂的書籍擺好等事情……是什麼促使他如此仔細地蓋好床罩,把散亂的完好的紙分開放到桌子上和書架上呢?他感到震動和痛苦,他弄不明白他是為什麼?為什麼又跑進鮑裡涅維奇的房間?為什麼偵察員還沒有來他就畫起房間平面圖來?他詳細畫出屍體的位置,畫出一切與他,涅斯捷洛夫無關的東西,而且在圖上寫出詳細的說明,這是怎麼回事?最後,又為什麼要把狗牽離主人的屍體呢?

  他在這裡和在實驗室裡幹得一樣自信、輕鬆,和他日常工作一樣具有求實的鑽勁。涅斯捷洛夫畫完圖後,拿來照相機對手槍拍了照。他正調整鏡頭準備拍攝死者太陽穴上的傷口時,門外傳來了電話鈴聲。話筒裡響起法醫盧茨基的聲音。他不高興地問,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自殺?

  過了一會兒走廊裡又傳來刺耳的連續不斷的門鈴聲,打斷了涅斯捷洛夫的工作。來人是偵查員、法醫,還有兩位見證人。

  偵查員和法醫對鮑裡涅維奇都很熟悉。他們對躺在地上的屍體看了半天,難過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盧茨基首先恢復了常態。他掏出手帕擦擦眼鏡,他的近視眼眨了眨,拉長聲調說了一句:「是啊……」

  涅斯捷洛夫與盧茨基在一個教研室共事多年。他倆和鮑裡涅維奇都是國內外著名病理解剖學家,是科洛科洛夫教授的學生和助手。涅斯捷洛夫很喜歡這個又高又瘦的同事。他心地善良,詼諧風趣,全心致力於物證技術的研究。他還是一個嘲笑別人,並能逗人發笑的行家。

  偵查員科爾涅托夫慢慢地解開皮包,把一選紙擺到桌上。他嚴肅認真地記錄下這一悲劇。

  「這是怎麼回事,涅斯捷洛夫?」盧茨基擺弄著放大鏡、米尺和皮尺問道,「您在家嗎?」

  偵查員也等著這問題的答案。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不滿和不耐煩。看得出,他不滿是由於涅斯捷洛夫的過錯來晚了。

  「是的,我在家……但我幾乎什麼也不知道。」

  他講述了他怎樣被槍聲驚醒,怎樣發現鮑裡涅維奇躺在血泊中。

  「您手裡是什麼?」偵查員突然指著涅斯捷洛夫手中的平面圖問道,「您畫這幹什麼?」

  涅斯捷洛夫漫不經心地看了看他畫的圖,微微笑道,「不知道……習慣勢力就是這樣。」

  「好啦,」法醫打斷他說道,「鮑裡涅維奇那時已死了嗎?要知道您是立即來到現場的,好象是這樣的吧?」

  「是的,是這樣,」涅斯捷洛夫肯定地說道,「我來到時,他的脈搏已不跳動了。看來死得很快。」

  偵查員又插話,他說話歷來從容,謹慎,似乎擔心嚇壞見證人。

  「您說槍響時您還在睡覺,為什麼您斷定這槍聲在這裡呢?」

  問題本身和提問的口氣讓涅斯捷洛夫聽起來感到非常委屈,他不想回答。偵查員本應更策略一些,因為站在他面前的是見證人,而不是被告。

  「您為什麼不回答?」偵查員又生氣了,他想提醒涅斯捷洛夫,他打電話時的奇怪表現,「我還可以把問題再重複一次。

  涅斯捷洛夫聳聳肩膀,轉向法醫,好象想得到他的同情。但法醫忙著自己的事,什麼也沒有聽見和看見。

  「我發現房門開著,就朝裡面看了一眼。」他話音顫抖,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他補充道,「我朋友的房間離我最近。」

  偵查員點點頭——他對這一點當然沒有異議,馬上又問道:

  「除了您以外,樓裡還有什麼人嗎?」

  涅斯捷洛夫想起自己對季娜伊達的懷疑,想作一肯定的回答,但想了想,只隨便說了一句:

  「不知道。」

  偵查員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他覺得對方好象擔心說走嘴,或說出多餘的話似的。謹慎小心的人都是這樣講話的。偵查員裝出對回答表示滿意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來:

  「您再好好想一想。你們這裡一共住著三個人。」

  涅斯捷洛夫的自信心開始消失,同每逢遇到難題一樣,臉紅了,並顯出非常驚慌的表情。

  「除了我以外,恐怕沒有別人。」他企圖挽回偵查員對他的信任,「當時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其他人早走了。」

  涅斯捷洛夫既恨自己,生自己的氣,也恨偵查員,也生他的氣。他覺得偵查員好象在取笑他。而他心裡在責備自己說話時不適當的停頓和模棱兩可的用詞。

  他同偵查員早就認識,不只一次和他一起值班。三十五年來偵查員曾當過公證人,法院審判員。不久前他才擔任了現在的職務。他思想敏捷,才智過人,很快就掌握了新的專業。他鑽研了各種條例和預審規則,他起草的罪行結論也相當不錯。他的字跡工整清楚,書寫快速,而且不費什麼勁就能把自己和別人的想法寫出來。他能清醒地、公正地評價證人的旁證材料和被告的供詞、民警和刑警局的報告和情報。但他有時也作過冒險的結論和自作聰明的推斷。偵查員的活動如果只限於預審記錄、調查、審訊和研究物證的話,往往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在命運以流血和死亡的慘景考驗他的毅力和勇敢的時候,事情就不同了。他也擔心見到現場上可怕的情景。每當這時,他就鼓足渾身勇氣以使自己的心情不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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