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媽,我不曉得。」她轉過身來看我。「這位是亞契先生。」

  卜賀太太隨意點了點頭。

  「珍在電話裡告訴我,你做的是警探之類的工作。是這樣嗎?」

  「是私家偵探。」

  她的眼光掃射我一遍,從我的眼睛往下看到我的鞋,又往上看回我的臉。

  「坦白說,我對私家偵探一向沒什麼信心。不過在目前這種情形下,或許你會有點用。如果收音機的消息可靠,那場火繞過了山上的房子,沒有燒到木屋。你願不願意跟我上那兒去看看?」

  「我願意。不過我要先跟你的園丁談談。」

  「沒那個必要。」

  「我知道他把山上木屋的鑰匙給了你兒子,他或許知道為什麼你兒子需要鑰匙。」

  「他不知道,我已經問過佛茲了。我們在浪費時間,尤其是我,浪費了很多時間等待。你和珍還沒來之前,我就一直守在電話機旁邊。」

  「這個叫佛茲的人在哪裡?」

  「你真是固執,對吧?好吧,他可能在小雜物間裡。」

  我們把憂心忡忡、臉色蒼白的珍留在前廊陰處。農莊宅子一側的後面有個有圍牆的花圃,雜物間就在裡面。卜賀太太跟隨我在花圃屋頂板條投射下的陰影當中,走進雜物間。

  「佛茲?亞契先生有話要問你。」

  一個穿著粗棉布工作服、看似低能的人從他正照料的植物當中直起身子。他的綠眼睛裡情緒波動,一副受驚的模樣抱住自己的身體,仿佛已經準備好要躲過威逼而來的一拳。一條青紫色的疤痕把他的嘴和鼻子連在一塊,看來他似乎是天生的兔唇。

  「這次又要問我什麼?」他說。

  「我想知道史丹·卜賀想要幹什麼。你覺得他為什麼要拿走那間木屋的鑰匙?」

  佛茲聳聳鬆軟的寬胖肩膀。

  「我不知道,我又看不透別人的心,對不對?」

  「你心裡一定有點譜。」

  他不安地瞧了瞧卜賀太太。

  「我要通通講出來嗎?」

  「請你跟他老實說。」她說,聲調聽來勉強。

  「呃,我當然認為他跟那小妞兒想胡搞一番。要不然他們上那兒去幹嘛?」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帶著我的孫子去?」卜賀太太說。

  「他們本來要把龍尼留在我這裡的,可是我不想擔這個責任。麻煩都是這樣惹出來的。」他自以為聰明地說。

  「你剛才怎麼沒提這個?你早該告訴我的,佛茲。」

  「我一下子記不起這麼多嘛!」

  「那小男孩看起來怎麼樣?」我問他。

  「還好,他沒說什麼話。」

  「你也一樣。」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嘛?你以為我對龍尼怎麼樣了嗎?」

  他的聲音突地拔高,眼睛變得濕濛濛的,而且馬上就淚水氾濫了起來。

  「沒有人這樣說你啊!」

  「那你們為什麼一直來找我,一直來找我?小孩跟他爸爸來過這裡,他爸爸又把他帶走了,這樣就要我負責任嗎?」

  「你不要緊張嘛。」

  卜賀太太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們問不出什麼來的。」她說。

  於是我們離開了,那個園丁還在他的植物叢裡抱怨個不停,屋頂上板條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因住了他。

  車棚在宅子後面,跟一個老舊的紅色穀倉連在一起。穀倉下頭的淺溪穀底有個乾涸的河床,長滿了濃密的榕樹和尤加利樹。尾巴如扇帶的鴿子和鳴聲甜美的紅翼山鳥,正在樹叢底下和一個給水器下頭覓食。尤加利樹的莢果掉落在土裡,看來像是裝飾著青銅的釘頭座。我踩著這些莢果前進。

  車棚底下停著一部上了歲數的凱迪拉克,和一個敞篷的裝貨卡車。卜賀太太開著那部小貨車,氣衝衝的在酪梨樹林裡東鑽西繞,朝那條往山頭的路上轉了個左彎。比酪梨樹林更高的地方種的是高齡的橄欖樹,再往上則是一片伸展到林地裡的牧野。

  我們快到峽谷的頂端了,我聞到愈來愈重的焦味。我感覺我們在對抗大自然,可是我沒把心頭這點疑慮對卜賀太太提。她不是那種你願意在她面前承認人性弱點的女人。

  我們越往上爬,路況越差。小路不但狹窄,而且不時有大塊鵝卵石橫陳路面。掌舵的卜賀太太顛顛僕僕急動前進,好像那部貨車是一頭不聽擺佈的男性動物。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羅傑·安密特太太在電話裡的聲音,於是我問卜賀太太她認不認識安密特太太。

  她立刻回答:「我在海灘俱樂部裡看過她。你問這個幹嘛?」

  「羅傑·安密特這個名字跟你兒子的金髮女友有關聯。」

  「什麼樣的關聯?」

  「她開的是安密特家的賓士車。」

  「這種關聯我不奇怪。他們是南方來的暴發戶——跟我們這種人是不一樣的。」她繼續說下去,其實並不算改變話題:「你知道,我們住在這兒已經很久了。我祖父費康南的農場當年占了海岸平原和整個山區的好大一部分,往上直到第一個農場沿路的土地都是他的產業。現在,我只剩下幾百畝了。」我還在想適當的話講,她又接了下去,這次更為直截了當:「史丹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向我要一千五百塊的現金,說他今天就要。」

  「他要這筆錢做什麼?」

  「他說得含含糊糊的,說是要買情報。或許你已經知道,我兒子對他老爸拋棄我們這件事,反應有點走火人魔。」她的聲音既酸苦又戒慎。

  「他太太告訴過我。」

  「是嗎?我本來猜想,那一千五百塊錢或許跟你有關。」

  「跟我沒關係。」

  我想到艾爾,那個穿黑西裝、臉色蒼白的傢伙,不過我決定現在不提他。

  「誰付你費用?」這女人問題問得尖銳。

  「我還沒收到錢。」

  「原來如此。」她聲音聽起來好像並不相信。「你跟我媳婦是好朋友嗎?」

  「我今天早上才見到她的,我們有共同的朋友。」

  「那你大概知道,史丹快跟她分手了。我從來就沒巴望他們的婚姻會長久。」

  「為什麼?」

  「珍是個聰明的女孩,可是她的出身跟我們完全門不當戶不對。雖然我試過對她解釋我們家裡的一些傳統,可是我想她從來就沒有瞭解過我兒子。」她的目光從路上轉向我。「史丹真的對那個金髮女孩有興趣嗎?」

  「顯然是的,不過或許跟你想的不一樣,要不然他不會把你的孫子也帶在身邊——」

  「可別太有把握。他帶著龍尼是因為他知道我愛那孩子,也因為他要從我這裡拿錢。你記不記得,當他發現我不在家的時候,他想把龍尼交給佛茲?我真想知道,他們到底打算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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