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與死神戀愛 | 上頁 下頁
二一


  她的刀不停地把肉切開,她的叉不住地在嘴巴和碟子之間來來去去。不知道她是怎樣吞下去的,總之,她的碟子很快就空了。

  當國友吃完最後一口時,春代靜靜地放下刀和叉。

  「——死神襲擊你,是怎麼一回事?」國友問。「這是某人的外號嗎?」

  「不——也許我表達得不太好。死神並不是想殺我,而是看上了我。」說著,春代輕輕一笑。「你以為我失常了?也許是吧。不過,假如把你放在我的處境,我想你也一定會變得有點古怪的。」

  侍應來收碟子。

  「室田女士需要甜品嗎?」

  「當然要吃啦。」春代立刻回答。「來一個甜品拼盤,起碼要有五種款式。」

  「遵命。這位客人也……」

  「我——三種可以了。」他答。

  那已相當足夠的了,國友只是覺得叫一兩種似乎不太好意思罷了。

  「我的親生父親很早就過世了,繼父和我的關係又不太好,我是在相當惡劣的環境下長大的。」春代說,「繼父因病入院時,我在當高中教師。我之所以當老師,可能是為了逃避和繼父打照面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

  「繼父擁有許多資產,不過十分吝嗇——即使他自己病倒住院時,明明有的是錢。卻說『住單人房太浪費』,寧願住六人房。」

  春代喝一口水,歎一口氣。

  「繼父心臟不好,他需要一部維持生命的裝置,以保持心跳正常。如果他繼續住院的話。有完全康復的機會。但繼父卻叫我辭去教師職,令我十分苦惱。」

  「為何叫你辭職?」

  「因為繼父不想請人照顧自己。一方面他怕花錢,另方面是他不信任別人。」

  「於是你辭職了?」

  「嗯。是不是很傻?我喜歡教師的工作。確實,我想躲開繼父也是事實,但我想一輩子當老師……真的這樣想。」

  「然後呢?」

  「我十分苦惱,開始期待繼父早點死掉。這樣一來,我就自由了!繼父是個自我中心的人,假如我故意說話刺激他,有可能使他氣得心臟病發作,但我最終也沒有正面反抗他的意思。」

  春代叫侍應:「給我咖啡,和甜品一起。」

  「結果,他真的去世了。」

  「是的。他叫野添廣吉——我準備死了心,照他的話去做。可是,他突然死了。」

  「畢竟是心臟病發作?」

  「有人關掉他的生命維持裝置。」春代平靜地說。「六人病房中,明明有其它病人在,居然誰也沒察覺。總之,裝置的開關關掉了。」

  「不知道是誰幹的吧。」

  「嗯。醫院方面,大概想到萬一我投訴起來會很為難吧。他們向我解釋說,護士在照顧其它病人時,不小心碰到開關,沒察覺關掉了什麼的——」她嘲諷地笑。「投訴?!我差點想送感謝信哪!因為我得以逃出繼父的魔掌,而且繼承了他的財產,突然富有起來。」

  春代然後想起似的說:「對對對。院方還給了我幾百萬的所謂『撫恤金』,真是一筆意外之財。」

  「那麼,你的教師工作呢?」

  「結果,我辭職了。」春代聳聳肩。「並不是有了錢的關係。的確,扣去稅金後也留下許多,不必做事也能生活……」

  「有些什麼辭職的理由?」

  「死。」春代說,「我有個學生,什麼都坦白告訴我的,名叫木下伸子,是個高一學生,十六歲。她在我繼父死去那天,從學校跳樓自殺了。」

  「原因呢?」

  「不曉得。」她搖搖頭。「那天我休假,可是有點事要做,就去學校了。木下好像遲到了,我在走廊見到她一下,當時,覺得奇怪。可是自此不再見到她……過了不久,整個學校大騷動,我才知道出事了。」

  ——甜品來了。

  春代沒有馬上碰它,繼續說下去。

  「太大打擊了。對我無話不說的木下同學,突然自殺了——我對那件事毫無頭緒。」她說,「我失去了繼續當老師的自信,在繼承財產的同時辭去教職。」

  「原來如此。」

  「吃吧——甜東西是令你充滿朝氣的元素。」

  「啊……」國友也開始吃起來。

  室田春代的話還沒完。她很快就把甜品吃光,對端咖啡來的侍應說:「我不是說一起來嗎?」

  「萬分抱歉。」

  「算了,幫我斟滿它。」

  春代輕歎一聲。

  「其後的事,你也知道吧。我跟室田結了婚。朋友問:幹嘛嫁給老頭子什麼的,其實他是個非常善良的人。」

  「後來,你先生也過世了。」

  「對。居然是被崛江殺死的……他向來很尊敬我丈夫的。」

  國友吃完甜品,拿起自己的咖啡杯。

  「我想請教一下。」國友說,「關於崛江殺死你先生的動機。確實,受害者和兇手都很明顯而且兩個都死了。事到如今,調查也沒有,但是畢竟令人在意。」

  「我明白的。」春代目不轉睛地看著國友。國友今晚第一次感覺到,春代的眼神含有某種力量。

  「怎麼說?」

  「你以為是我吧?我和崛江有關係,因而釀成那種悲劇?!」

  「是嗎?」

  「不是。」春代搖搖頭,「不管你信不信,那是錯的。」

  「可是——你知道有些謠言嗎?」

  「嗯。崛江在我丈夫手下工作了二十年,我丈夫把相當重要的事都交給崛江去做。而我也告訴我丈夫說『想學做生意』,我從崛江處獲得不少指點。當然,我們兩個在辦公室留到很晚的機會也多了,而我卻漸漸覺得幫我丈夫做事沒意思。然後,開始有人說崛江和我之間什麼什麼……不過,我丈夫相信我。」

  「可是,崛江和妻子分手了。」

  「嗯,我知道,崛江和某位女性在一起的事。」春代點點頭。「不過,那不是我。」

  「那麼——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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