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陽光下的陰影 | 上頁 下頁


  「是,等媽媽的葬禮一完……」

  「這當然。天已大亮了。」

  透過敞開的窗戶,菊井凝望著一院翠綠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再過幾小時,弔唁的客人將陸續來到。有什麼問題嗎?需要我去應付什麼?」

  「不用了。」加奈子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沒問題。因為我是北裡浪子的女兒!」

  「好。葬禮的具體安排,我已經吩咐水原了。那傢伙雖然毛手毛腳,但人還誠實,吩咐什麼就幹什麼。禮節上我會處處叫他們留意的。」

  「拜託了。」加奈子說,「我也該換上喪服了。」

  「那我先回趟家,待一會兒還會來的。」

  「醫生,您也歇一會兒吧。」加奈子說,「這裡沒問題。」

  「你不要為我擔心。我手相很好,命大。」菊井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住腳步,「警笛又響啦,出什麼事了?」

  「您早就聽到過?」

  「好幾次了——那就這樣,我待會兒再來。」

  菊井走了。

  關上門,加奈子呼出一口粗氣。望著書架前的一大堆書。

  「怎麼辦呢?還要把這些玩意兒放回原處。」她用拳頭敲敲自己的腦門,「加奈子真混!」

  加奈子走向靠裡的寫字臺,在椅子上坐下,掀開桌罩,鋼筆、墨水瓶、信紙,一切如舊。桌子上有一架仿古設計的電話。

  加奈子稍稍考慮一下,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嘀——嘀——」話筒裡有節奏響了一會兒。

  「喂,喂。是圓谷先生府上嗎?這時候打擾您,真抱歉。我是北裡加奈子。正彥先生在嗎?」

  加奈子邊翻著桌子上的便箋邊等著:

  「啊!是正彥,真對不起——哦,其實……是我媽媽今天早上去世了——對,心臟不好,昨晚上一發作就……不要緊,不要緊。哎——哎,知道了。我很好,你不必急急忙忙趕來,沒什麼要緊的事——那麼,就這樣。啊!對了,有件事情——」

  加奈子朝堆在地上的書瞟了一眼。「是這樣,有件事正想麻煩你。你還是馬上來一趟吧。好,我等著。」

  加奈子放下電話,輕輕地聳了聳肩膀,嘟囔道。

  「把書取下多這是符合引力定律,可放上去就不同了。只有求他啦。」

  加奈子正想離開寫字臺,這時她發現桌子上有一封信。

  這是一個印有「北裡」字樣的特製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加奈子收」,加奈子驚奇不已。

  信很厚。她急忙把信打開。媽媽的字,仿佛正在信紙上歡快地跳動。這是媽媽在某些最重要的文件上簽名時用的字。加奈子上小學時,鉛筆盒上媽媽給寫的姓名,也是這樣的字體。

  加奈子的眼淚不由得奪眶而出。她掏出了手帕。

  信是這樣開始的。

  「加奈子:

  媽媽這時候,情況非常不好,心臟太弱。我一說心臟不好,你總愛笑我。不過也是,這個心臟的弱,和那個心臟的強,實在太不成比例。媽媽真遺憾。

  也許,在不遠的將來,這架老掉牙的發動機就要停止轉動,所以我預先給你留下這封信。

  工作忙,總沒有時間和你好好談談。常想今後的時間不多了,可是這樣一想,覺得更應該把公司的工作搞得象個樣子,所以又是忙。

  本來打算等你大學畢業後,再告訴你。但是,我覺得等不了那一天,況且,你很堅強,也許還有點過分堅強,告訴你也沒有什麼。

  媽媽有一個秘密!無論對誰——包括你爸爸也沒有說,我希望這件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加奈子翻過一頁信紙,這時門開了。

  「小姐。」

  加奈子連忙把信疊好,放進信封。

  「什麼事?」

  進來的是女傭人櫻井真理子。她來北理家己快三年了。微黑的皮膚,但沒有給人以健康的感覺。苗條的身材——確切地說是瘦小,瘦小得令人忘記她的存在。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加奈子三年來還從未聽到真理子大聲笑過。她平時的表情會讓人懷疑,她會不會笑?

  今天,她身穿黑色的對襟毛衣和藏青的裙子。這身打扮和今天的葬禮毫無關係。真理子平素就是這個樣子。

  「有客人……」真理子說話,但是這樣含含糊糊,很難聽到她把一句話說完整過。

  「客人?」

  「是。」

  究竟是誰?如果是來弔唁的客人,未免太早了。

  「是哪一位?」

  「是警察。」

  「警察?警察來幹什麼?」

  「嗯,這……」

  「好,讓他們進來——哎,真理子。」加奈子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其理子,「待會兒弔唁的客人就要來了。真理子,有我的喪服嗎?」

  「有黑色的連衣裙……」

  「就這個,給我拿來。」

  「知道了。」

  真理子轉身要出去,忽然又回頭象要說什麼,但又改變主意徑直走出去。

  加奈子把母親的信放進寫字臺的抽屜裡——警察來幹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隨著真理子一聲「請」。

  一個男人進來了,加奈子拼命忍住,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刑偵,穿一身土裡土氣的西裝,一個難看的大嘴可笑地張著,朝起居室東張西望個不停。

  「請問有什麼事?」加奈子問。

  「啊……對不起。」刑偵這才如夢方醒,趕緊點頭行禮,「我是警視廳的多田。哦——您是北裡小姐?」

  「我是北裡加奈子。很不巧,今天早上母親剛剛去世,家裡正忙亂,您有什麼事?」

  「令堂去世了……啊……真對不起,在這樣的時候來打擾您。」

  「您也是為公事,只得如此了。」

  「您很冷靜。對不起,可以問您多大嗎?」

  「我!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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