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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我說過那些話嗎?」

  「忘了?」有貴子站在門口。

  「那孩子呢?」

  「你說久美子?她在下面。」

  「是嗎……信忍的情緒很低落。如果她肯陪她就不勝感激了。」

  野上在鏡子前面修整衣裝。

  「究竟你在想甚麼?」

  「我裝死的事?有各種苦衷的。」他愉快地笑了。「——有貴子。」

  「甚麼?」

  「依你來看,也許我不是人。不過,我也老了。」

  「那——」

  「讓我擁抱你一次。」

  見有貴子的表情僵硬。野上連忙補充說:「不不。不是想非禮你。只是把你擁在懷裡而已——可以嗎?」

  「為了甚麼?」

  「我想回憶從前。」野上平靜地說。「——如何?」

  有貴子慢吞吞地走上前來。

  「——只是抱一抱哦。」

  「謝謝!」

  野上走向有貴子,靜靜地把她環抱在懷。

  有貴子靜止不動——

  「謝謝。」野上離身。「想起來啦,就是這種感覺。」

  「先生……」有貴子目不轉睛地盯住野上的臉。「你是不是想死?」

  仿若被攻其不備般,野上立刻笑了。

  「我是已經死去的鬼魂啦。怎能再死一次?」

  「你是真心的。你準備死去,這才舉行今晚的派對。不是嗎?請告訴我!」

  有貴子抓住野上的手腕,緊迫他。

  § 21 復活

  「錯了?」信忍說。「我錯了嗎?」

  信忍望著鏡中表情陰沉的自己。畫畫的人,對表情的變化——即使是自己的臉——是非常敏感的。

  「也許我錯了。可是,無法饒恕啊,父親那種過份的做法。他不曉得那樣做會如何傷害一個女孩的心。必須給他一點沉痛的教訓。那是捏造的哦。反正他會長命百歲的。」

  信忍的談話對象,是一隻不可能給她答覆的三色貓。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坐在信忍的房門口。信忍讓它入內,換上派對洋裝。

  「比晚裝樸素,不過給人比較成熟的感覺,是不?」

  她骨碌地轉了一圈,福爾摩斯歪歪脖子,喵地叫一聲,往上抬起頭來。

  不是往上看,而是露出喉嚨給信忍看。

  「哦,對了——胸前太單調啦。」

  她從首飾盒取出項鍊,掛在脖子上。的確很合適,脖子一帶頓時明朗起來。

  不可思議的貓。好像真的瞭解人的心情。

  「你很時髦哦。」信忍說。「時間差不多了吧。」

  福爾摩斯轉向門口,短促地叫一聲。

  「誰?」信忍走過去開門。「啊!」

  站在那裡的是塚田久美子。

  然後——兩人啞然互相對望。

  「好意外。」信忍說,拿起久美子的手腕。「你來!」

  她把久美子拉到房中,並肩站在鏡前。

  完全是巧合,她們皆穿著相似的一件頭洋裝。當然,信忍的是高價的訂製品,久美子的是現成的服裝。

  價錢是信忍的貴幾倍吧,可是顏色、設計都很相似。只是,久美子沒戴項鍊而已。

  「哎,戴上這個吧!」

  信忍從自己的首飾盒拿出一條項鍊,繞到久美子身後,替她扣好。

  「怎樣?很適合哦。」

  「可是……」

  「有啥關係?我們就像雙胞胎一樣!」

  並肩而站,信忍的手繞到久美子的肩上。

  「你不願意像我?」

  「不。」

  她知道她想說甚麼。

  「你幾月生?」信忍問。

  「五月。」

  「我是八月。那麼,你是姐姐——姐姐!」

  「噢!妹妹!」

  兩人笑著抱在一起。

  然後,信忍歎息。「不愧是姐姐。」

  「甚麼?」

  「胸部比我大呀。」

  「別說古怪的話!」

  久美子臉紅了,垂下頭去。

  「不過……因為是獨生女,我好高興。」

  「我也是。」久美子說。「爸爸也知道了。不過,我的父親只有爸爸一個。」

  「說得好。我家的爸爸,根本不能說是父親。」

  「他果然活著呀。」

  「他是怪物,不會死的。」信忍說。

  ***

  「哈啾!」野上打個大噴嚏。「——有人在講我的壞話。」

  「誰呢?」

  「太多了,不曉得。」野上笑。

  有貴子有點悲傷地說:「請回答我!」

  「哎,聽我說。」野上在椅子坐下。「對藝術家而言,幾時死不是大不了的問題。我只關心一件事,即是自己的作品可以留存到甚麼時候。」

  「可是,除了是藝術家以外,你是丈夫,也是父親。」

  野上意外地說:「你肯這樣接納我?」

  「恨你的人很多。相對地,愛你的人也不少。所以,不能玩弄死亡啊!」有貴子說。「玩弄死亡,等於玩弄生命。」

  野上突然站在鏡子前面。

  「我害怕。」他說。「我對過去自己所犯的罪,一點也不擺在心上。甚至,我在品嘗犯罪的樂趣。即使下地獄,我也根本不怕。」

  野上看向有貴子。

  「舉辦『亞當與夏娃』比賽,乃是我本身的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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