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美女與野獸 | 上頁 下頁


  「一天。我不能等太久。明天給我答覆。」男人說,「知道我的手提電話號碼嗎?」

  「知道。」

  「我等你。」

  男人迅速離去,留下順平一個人在昏暗的路上。

  剛才是不是做夢?幻覺,還是空想?

  不——不是。以前也曾替那傢伙辦過事,拿過他的錢。

  順平知道那傢伙不是在開玩笑。而且,他會付出相當的酬勞給他「辦事」。可是——怎麼說都好,這是「綁架」。順平在路上佇立片刻,讓北風吹著。突然回過神來,覺得寒意襲人,但已提不起勁去喝酒。

  順平慌忙縮起脖子,豎起白色西裝的衣領,兩手插進口袋,逃避冷風似的往前邁步。

  順平沿著蜿蜒的小路回到公寓。

  風大的時候,廉價公寓的建築物發出「吱吱」的響聲。

  走到二樓,掏出鑰匙——邦子肯定還沒回來。現在是那種店裡生意最旺的時候。

  不出所料——屋裡漆黑一片,冷得像冰箱。

  開了燈,點了氣體暖爐的火,蹲在旁邊搓手取暖。

  富裕的時候,順平也曾試過帶著女人在高級公寓生活。那時妹妹邦子還是中學生,他把她交給親戚照顧。但邦子堅持說:「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結果跑到公寓來。

  順平也很開心,把女人趕走,接妹妹來住。

  但是……

  他悄悄打量冷颼颼的公寓房間,順平的心裡潛伏著某種比房間更冷的東西。

  邦子。

  順平和邦子的父母早就雙亡。兩人相差九歲,對順平來說,邦子是妹妹,同時也是女兒。

  兩人在公寓一起生活時,邦子已經是高中生了。其實他們不像兄妹也不像父女,可能稱做「新婚夫婦」比較正確。

  可是,「蜜月」的日子持續不久。因著順平的失策,組織失去了其中一個地盤。

  順平好不容易才避過斬手指謝罪的懲罰,卻以向組織借債的形式償還損失。

  於是遷出高級公寓,搬來這幢破公寓。邦子一言不發地跟著來。

  可是,一度當過「老大」的人,再做別人的手下是很難堪的。順平開始酗酒。

  某日,邦子沒回家。順平找了一個晚上。天亮時回到公寓一看,邦子在榻榻米上睡著了。

  她喝醉了。化過妝的邦子像另外一個人——邦子到歡場工作去了。

  順平第一次怒打妹妹,但一想到自己的行為,他說不出「你不要做那種工作」的話。

  邦子工作了一年多。正如那傢伙所說的一樣,邦子開始蒼白而消瘦。順平也察覺到,但在自己面前,她總是表現得活潑有朝氣,順平也不敢問她身體是否有事。

  他害怕聽到答案。為了忘記自己,他又喝個不停。

  這樣周而復始地過日子。

  「錢啊……」

  房間終於暖和了。站起來,脫去外套,他望望廚房,暗叫一聲「咦」。

  邦子曾經回來過。

  那情景顯示她正在預備晚飯,卻只是準備到一半,不像邦子的作風。

  看看門外,這才發現邦子的鞋子丟在那裡,拖鞋也排得好好的。剛才匆匆進屋的關係,順平沒有看清楚。

  那麼,她到哪兒去了?

  順平佇立在房中央,然後想起。回來時,只有廁所的燈沒開。

  「邦子,在嗎?」他敲敲廁所的門,「邦子——喂。」

  打開門,順平呆住了。

  邦子蹲坐在廁所的窄小空間裡,吐出來的血佈滿地上。

  * * *

  「喂喂?」順平說,「聽見嗎?喂?」

  經過公共電話旁邊的護士提醒他:「現在已是半夜了,小聲點。」然後走開。

  順平點一點頭。

  「聽見啦,這麼晚了,怎麼啦?」

  「關於今天所說的,我能拿多少?」

  那人頓了半晌,「有事發生了吧?」

  「我妹妹——入院了。」

  順平小聲說:「但沒啥大不了。」

  「是嗎?」

  那傢伙看穿一切,說謊也沒用。

  「其實相當麻煩。可以先拿一點嗎?」

  「坦白說就好。」男人說,「好吧,我會想辦法。」

  「不好意思。」

  「哪間醫院?我介紹一間好的給你。」

  「不,沒關係。在家附近,很方便。」

  「是嗎?」

  「哎。」順平說,「萬一……我被追逼,或者被捕的話,我妹妹的事能拜託你嗎?」

  「我考慮一下,現在只能說這個。」

  「好的。謝了!」順平覺得那句話比保證可信。

  「那份工作,我做。」

  「決定了?」

  「嗯,什麼都做。說吧。」順平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說。

  「真的什麼都做?」

  「嗯,什麼都做。」

  這樣說完時,順平的眼睛望向走廊深處,邦子所在的病房……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