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赤川次郎 > 花嫁人形 | 上頁 下頁
二八


  「嘩!」充子差點兒跳起來。「嚇得我!」

  「甚麼嘛。你說『我回來了』,我不是說『歡迎回家』了嗎?」安娜苦笑。「吃飯嗎?媽給你燒飯好了。」

  充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說稀奇話的母親。安娜蓬頭垢臉的,隨便披著晨袍。在家工作時,安娜通常都是這種打扮,沒甚麼好驚詫的……

  「幹嘛,盯著人家的臉看。」

  「媽——你是不是給我投下巨額的人壽保險?」

  安娜聽了,頓時沉下臉來。

  「怎麼,曝光了吧!」

  充子笑了,安娜也莞爾不已。

  「——真是的!無論怎麼潦倒落魄,我也不會依靠女兒的保險金吃飯的。而且,別看媽這樣,還有許多男人排隊上鉤的哪。」

  「那真不幸。當然我是說那些男人。」充子反唇相譏。「你忙你的工作吧。叫甚麼外賣?壽司?還是比薩?」

  「好可怕的選擇題——好吧,一直坐著,腰都痛了。我來做點簡單的吃的。」安娜往廚房走去。「對了,充子。」

  「甚麼?」

  「那叫片山的刑警,全名叫甚麼?」

  「義太郎。」

  「噢,是嗎?我記得是很古風的名字。謝了。」

  「幹甚麼?」

  「沒甚麼。問問而已。」

  安娜走進廚房。

  「別搞錯了砂糖和鹽哦。」充子喊。

  這可不是玩笑。安娜為充子做便當帶去學校時,誤把鹽當糖,害充子捏著鼻子吃有鹽味的燉品。

  「——片山義太郎呀。」充子邊換衣服邊喃喃地說。

  可是——為何母親想知道片山的全名?

  總是覺得耿耿於懷。

  在廚房裡,安娜念念有詞:「呃……接下來要放甚麼來著?」

  充子走進母親的工作房。

  書籍、信封、影印本之類的堆積如山。

  充子按了母親所使用的個人計算機的電源。

  她在打稿子,——充子知道使用方法。她翻開前一頁,「片山刑警」幾個字飛入眼瞼。

  充子坐在椅子上。

  「——充子。」

  當房門打開時,充子已經讀完了那篇專欄稿。

  不是很長的稿子。

  「充子!媽不是說過,不要看媽還沒寫完的東西嗎?」

  「媽……」充子把椅子轉開來,面向母親。「這種東西,不要寫!」

  「不是假造的哦。媽就在附近,聽到了。因著那位片山刑警的疏忽,那名打掃的大嬸被殺了。」

  「但——」

  「那件事警方沒有對外發佈。如果我把它登了出來,一定引起迴響的。」安娜充滿自信地說。

  「媽——不要。求求你。」充子直勾勾地盯著母親說。「搞不好是媽聽錯了呢?也許有些甚麼內情,起碼應該向片山先生確認了才寫啊。」

  「即使確認了,他也不會認可的。而且,如果每件事都要問過大家『可以寫嗎』的話,就寫不出有趣的東西了。」安娜不理會她。「好了,別管這些,開飯啦。」

  可是,充子一動也不動。

  「——充子。你不是答應過媽咪嗎?你說有關工作的事,一概不插口的。」

  「我記得呀。」

  「那就可以了。你是靠媽咪所賺來的錢去上好學校,也能吃好的穿好的哦。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只有這次要求求你。這篇專欄不要寫。」

  充子拚命遊說母親。

  「充子——」

  「我,喜歡片山先生嘛。」充子說。

  安娜睜大雙眼。

  「充子,不可能是——你和那位刑警,沒有做過甚麼不可告人的事吧?」

  「甚麼不可告人的事!」充子羞紅了臉。「片山先生怎會做那種呢?」

  「誰曉得?今時今日的警官。」安娜抗拒地說。「這件事結束了。懂嗎?」

  充子想說甚麼,卻改變主意的樣子。

  「明白了。」她說。

  「那就好好吃飯去吧。」

  充子沉默地走出母親的工作房。安娜對著充子的背,提醒著說:「不要擅自走進工作房。懂嗎?」

  ***

  「——片山先生?」

  儘管夜半電話已習以為常,然後次數重複多了,困意也不可能馬上蘇醒過來。

  「是。哪位?」

  聲音含糊也是難免的事。

  「我——市川充子。安娜的女兒。」

  「哦。怎麼啦?三更半夜的——三點,半夜三點鐘啊。」

  最近三天在家醒醒睡睡的,時間的感覺也變得怪怪的。

  「抱歉,吵醒了你。」

  「沒關係。甚麼事?」

  「我……不曉得應該如何向你道歉才好。」

  「向我?」

  「我母親——明天的報紙專欄,她要寫片山先生的事。」

  聽著充子的話,片山也清醒過來了。

  「是嗎?——的確,當時你母親也在場的。」

  「我求她不要寫的。可是——」

  「不,沒關係。你不需要那樣子想。」

  「可她認為那是……片山先生的責任……」

  「嗯。因為那個是我的責任沒錯。其實從一開始就該好好公開的。只是上面的人決定保密,說會妨礙查案,等到逮捕兇手以後才公佈甚麼的。」

  「我母親是只要能夠成為自己寫作的材料,她傷害別人也不當一回事。我忍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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