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那是1946年的冬天,寒風蕭索,樹葉枯黃,原野、山川原有的那種春意盎然的景象不見了,代之而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派破敗、昏黃和荒涼的圖景。就在這個寒冬降臨不久的一天,國民黨南京保密局局長鄭介民,給重慶軍統局一個所謂「結束辦事處」的主任張嚴佛拍了個急電,內雲:「委員長指示,張學良應即解到臺灣去。已通知劉乙光與兄接洽,先把他解到重慶,候兄交涉赴臺灣專機,然後由劉乙光負責起解。」要把張學良發配到臺灣去哩。這件事他們作了嚴格的保密,對張學良也是採取欺騙的手段,將他和趙四小姐騙上飛機的。張嚴佛回憶往事,不無負疚地說:「張學良由桐梓來重慶解臺灣的消息,對外封鎖。因此,劉乙光押解張學良由貴州來重慶時,在重慶市三十裡的九龍坡渡口過江,汽車不經過重慶市,以免被人發覺,張揚出去。一面對張學良詭稱:蔣介石有電報來,送他到南京去,不把解往臺灣的實在情形告訴他。松林坡戴笠生前寓所,隱蔽幽靜,附近沒有居民。關於張學良到重慶後的生活,我指派侯楨祥專門照料。張學良到達松林坡住定後,我同我的愛人李興黃邀同中央訓練團重慶分團主任李覺和他夫人何玫以及軍統特務重慶行營第二處處長徐遠舉等,去陪同張學良、趙四小姐打湖南紙牌、撲克,玩了三兩天。張學良在重慶住了一個星期,專機已經交涉好了,決定起飛前夕,我到松林坡面告張學良:「飛機已經交涉好了,明日拂曉,在離重慶六十裡的白市驛軍用機場起飛,直飛南京。」張學良信以為真,相當高興。劉乙光向我說:「跟在張學良身邊的×副官是他的心腹,又和憲兵廝混熟了,妨害看管,不能再讓他到臺灣去,明天動身之前,請你把這個人留下。」我同意了,立即指示侯楨祥、龐進科照辦,並令把他押在軍統局渣滓洞看守所。我為了欺騙張學良,防止意外,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我就和我的愛人李興黃趕到白市驛飛機場照料,對張學良和趙四小姐偽稱來送行的。」⑥

  ⑥張嚴佛:《張學良被軍統局監禁略述》,載《文史通訊》1981年第5期。

  張學良走出機艙,只見遠處棕櫚婆娑,日式房屋甚多,不象南京,完全是一派南國風光,始知上當,但作為囚徒,又有什麼辦法!

  在臺灣,張學良被監禁在高雄,不久遷往新竹的井上溫泉,後又搬到草山北投復興崗附近一所爬滿綠藤的平房裡,直到今天。從表面看,這裡似乎並不是象想像中的那樣戒備森嚴,對晚年的張學良的看守比起當年在大陸是放鬆了一些,但警戒並未解除。在他周圍「照顧」他的人,從秘書到廚師,甚至看門人和清掃工人,都是經過特別挑選的。如今,荷槍實彈的士兵不常見了,但還有便衣特務在這座院落的四周進行監視,只不過由於形勢的變化,他們不再象過去那樣興師動眾,耀武揚威,而是採取比較隱蔽的方式來做這些「工作」,實際上張學良的磨難和不自由程度與當年在大陸時相比,並沒有什麼兩樣。張嚴佛說:

  一九四七年十月,……我由上海坐飛機到了井上溫泉張學良被監禁的地方。那裡是高山族聚居之地,樹木參天,峰巒起伏,風景優美,溫泉硫磺質的,最適於療養,井上溫泉就以此得名。張學良連同劉乙光和一百多人所住的房子都是原先招待遊人旅客療養的住所,有網球場和溫泉浴室,在那裡兩山之間還有一座鐵索橋,面對高山,下橫流水,足有四、五十丈高,十分壯觀。我到後第二天,劉乙光就赴臺北市休假去了。關於張學良的看守警衛日常工作,我叫劉乙光交給他的一個助手多負實際責任,以便我騰出工夫來和張學良攀談進行考察。

  劉乙光暫時離開了,換上一個偽善者,張學良思想上稍為松了口氣,比較高興一些。劉乙光走的那晚,我在張學良房間裡,他當著趙四小姐,仿佛滿肚子幽怨,都向我盡情傾瀉了。他談到了十年期滿仍然關押不放,也談到了十幾年囚禁生活,受盡了劉乙光夫妻的百般淩辱和精神虐待,含冤抱屈,無處申訴,無理可說,幾乎一字一淚,痛哭不止;趙四小姐也坐在一旁揩眼淚。當晚,我們談到深夜,足有四、五個鐘頭。第二天早飯後,我又到張學良房子裡去,他用毛筆在信紙上寫下了夜來他自己作成的一首詩交給我。他說:「你這次來算是難得,這首詩就留作紀念吧!」詩是這樣寫的:

  山居幽處境,舊雨引心寒;
  輾轉眠不得,枕上淚難幹。

  上款寫嚴佛兄存念,下面寫張學良敬贈。我在井上溫泉一個月,張學良同我所談的話,已經記不完全了,我現在把印象深一些的寫出來。張學良說:「西安事變,為了制止內戰,為了抗日,我沒有錯。我不該扣留委員長,判刑十年,無話可說,但十年期限已滿,如今抗戰勝利,日本人都投降了,還把我關下去,這是什麼法律?這樣對待我,無論如何,是非法的。我心中不平,希望你回到南京把這些話告訴鄭介民,就說我要求你轉達的。」他說:「……十多年來,劉乙光就把我張學良看作是江洋大盜,惟恐我越獄逃跑,又怕我自殺,處處限制我,給我難堪,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他要怎麼幹就怎麼幹,實在做得太過分了。我們一到臺北,陳儀主席陪我們來到這裡,他當著劉乙光對我說,這個地方是委員長來電叫他找好的。我現在的幾間房,光線、太陽和建築都比較好,外面有寬闊的走廊,因為我不好隨便到外面去,有了走廊,早晚可以散步,也可以看書報,免得劉乙光他們時時為我操心,豈不很好。而現在劉乙光一家住的那幾間房,背著太陽,比較陰暗。陳儀交待劉乙光說,光線好的房間,給我住,劉乙光滿口答應了。但陳儀走後,一轉眼間,劉乙光就變了卦,他夫妻兒女竟占住了我現在所住的這幾間,硬叫我和四小姐住在那邊房,還有什麼可說的,我只好忍受了。幸而不幾天,陳儀又來看,他覺得劉乙光做的不對,叫他把這幾間房讓給我們住。初來的時候,有兩名下女,陳儀雇來照料我和四小姐的,不幾天,被劉乙光打發走了……⑦

  ⑦憑記憶據有關回憶資料提供的情況來寫的,原文題名與出處不詳。

  讀至此,人們也許會問,陳儀是誰?他對張學良的關心不虛偽,頗誠懇,並非奉命行事,這是為什麼?他的情況怎樣?似乎也需交代一下。

  陳儀是國民黨軍隊中一位著名的高級將領,時任臺灣省政府主席。「一九四八年春,國民黨浙江省主席沈鴻烈鑒於浙江是蔣介石家鄉,且是CC派老巢,風險太大而決定辭職不幹。蔣介石考慮再三,決定請在軍界德高望重的陳儀接任浙江省主席。」⑧陳儀是軍人出身,執行上級命令不打折扣,所以很快便走馬上任了。不料,在此期間卻使他得罪了國民黨最高當局,惹下殺身之禍,這是非常遺憾的。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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