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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張學良將軍離開沅陵轉押到貴州修文以後因無人管理,年久失修。「文化大革命」中,更遭損壞,蕩然無存。為紀念張學良將軍,湖南省沅陵人民政府從一九八二年起撥款修復張學良將軍舊居鳳凰山並重修觀江樓。⑦

  ⑦薑宏頂:《張學良將軍觀江樓重建竣工》,原載《西安晚報》。

  這件事辦得好!而且也再次證明,大凡情操高尚,譽滿人間,真正為人民作出了無私貢獻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他們的,並總會以這樣那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崇敬和懷念之情。不過,說那時與張學良在一起的是趙四小姐,則顯然是弄錯了,實際是夫人于鳳至,有張學良詩為證:

  卿名鳳至不一般,
  鳳至落到鳳凰山。
  深山古刹多梵語,
  別有天地非人間。

  【梅花香自苦寒來】

  抗戰初期,國民黨正面戰場對日寇的進攻曾奮勇抗擊,如華北的忻口戰役和華東的松滬抗戰,以及台兒莊戰役等,都打得好,湧現了一批可歌可泣的愛國將士,表現了中華兒女崇高的民族氣節。但由於長期不抵抗主義的影響和缺乏充分準備,加之有些將領擁兵自重,但求自保,甚至不戰而退,終於造成嚴重的危機。僅半年光景,河北、山西、察哈爾、綏遠、山東各省相繼淪陷。日寇氣焰囂張,咄咄逼人,戰爭有繼續擴大、並向長江兩岸、特別是華南蔓延之勢,所以被囚的張學良夫婦,在監押人員的驅趕下,也不得不疲於奔命,飽嘗顛沛流離之苦。原本患病的於鳳至,哪裡能經受得住這番折騰,再加上特務的刁難,精神的憂鬱,所以病勢一天比一天嚴重。因為她患的是乳癌,急需手術治療,經張學良再三要求,當局才同意讓於鳳至出國就醫,而改由趙四小姐陪伴,以照顧張學良的生活。

  這件事說來簡單,按人之常情來講,似乎也是理應如此,不該再有什麼麻煩。但要通過戴笠,他要是從中作梗,事情就難辦成。還倒好,這位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軍統局長這回沒有阻擋,張學良的要求獲准了,原來張、戴之間還有點交往,矛盾是有,但還不是那麼水火不能相容。趙雲聲說:

  戴笠此人雖陰險狠毒,殺人不眨眼,但他和張學良的關係一直不錯。過去,蔣介石為了拉攏張學良,組織「四維學會」時,戴笠曾是張學良的下屬,但張學良從不以上司自居,而是坦誠相待,把他視為自己的朋友。因有這層關係,所以在「西安事變」發生以後,當宋美齡飛往西安時,戴笠才敢陪同前往。可是,他一下飛機,西安的士兵就將他解除了武裝,沒收了他的手槍。宋子文、宋美齡和端納,都沒有被搜查,而獨獨他戴笠被繳槍解除了武裝,這對於堂堂的軍統局長來說,不能不感到難堪。一進城,他便跑到張學良的官邸訴說委屈,張學良一聽哈哈大笑,隨即解開衣帶,將自己的手槍摘下來送給了他。張學良一面遞手槍,一面開玩笑似的問:

  「你這個軍統局長是怎麼當的?我西安發生這麼大事,你竟一點也沒得到情報?」

  戴笠臉一紅,訕訕地說:

  「我哪敢搞你的情報!再說,我也沒想到,你會來這麼一手!」

  這話,雖是戴笠的解脫,但從中也可看出他們關係之親密。這次,張學良準備送蔣介石回南京時,戴笠也是保人之一,由他擔保張學良的生命安全。

  因有這些前科,所以戴笠對張學良一直懼讓三分。這次,對於張學良當面提出的讓於鳳至出國就醫的請求,他當然不好拒絕。至於要求改換趙四小姐來替代,戴笠雖說嘴上也滿口答應,可他心中卻暗自思忖:趙四會來嗎?

  戴笠非常清楚,趙四現今在香港生活得很舒適,有豪華的房舍,有可觀的財產,而且今年她剛剛二十七歲,青春美貌,她幹麼要放棄這富貴財產,跑到你這窮山溝裡來呢?人生在世,圖的就是享樂。她當年從天津私奔關外,是因為那時你張學良是權傾朝野的少帥,風流倜儻,炙手可熱;而如今你已經成了一文不名的囚徒,她幹麼要拋棄自由,來陪你囚禁呢?

  戴笠的臉很長,人稱馬相。此時這張馬臉上浮起了一層奸詐狡黠的笑容,意思是說:如果她本人不來,恐怕就不能怪我戴笠了!……①

  ①趙雲聲:《趙四小姐與張學良將軍》,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1988年10月出版。

  戴笠的破例恩准,不管是從什麼角度出發,對於孤苦的張學良來說,畢竟還是福音。但這位有「殺人魔王」之稱的戴某的所謂趙四不會捨棄富貴和舒適生活而跑來陪張,則就想錯了;同時,也更不是象他所說的,趙四小姐當年之所以「私奔關外」,主要是為了金錢與權勢。不,不是的。從趙四小姐當時的家庭環境和她的品德看,這些她是並不在意的,她所欽佩和仰慕的主要的還是少帥張學良的光彩照人的風采和人品!如果僅僅是為了榮華富貴,如果她是個朝秦暮楚和貪圖享受的人,也就不會在張學良最潦倒、最困難的時候來到他的身邊了!是的,她很清楚,此一去,還不僅僅是拋家別子,不僅僅是要過艱難、愁苦、屈辱和冰刀霜劍般的生活,而且她為此作出的犧牲也絕不是一年半載,不是短時間的,這很可能將是終身性質的,她要獻出的甚至將是她的全部的身心、青春和生命。但為了她所深愛著的親人,為著一位為了國家和民族忍辱負重、甘願把牢底坐穿的一代英姿人傑,為了使他能稍稍減輕一點心靈上的痛苦,她認為這犧牲是值得的,是很有意義的;再說,讓他孤苦零丁地在囚系中苦度春秋,她也不放心呀。所以,那時她雖然在香港有房產,兒子年幼離不開她,可一想到孤苦無告的張學良希望她能和他在一起時,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把兒子送到美國,托友人撫養,然後便星夜兼程地來到張學良身邊。

  一對恩深義重的患難夫妻終又久別重逢了,二人相見,都不禁感歎唏噓,悲喜交集。

  「漢卿,讓你受苦了……」趙四小姐原本有很多話要說的,可是只說了這兩句,就哽咽難言了。

  張學良也很傷心,他同樣也是有很多話要對趙四小姐講的,可是此刻卻是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他只是悔恨地說:「唉,都是我不好,當初沒聽你的忠告,才落到這個地步,使你也受到牽連。霞,我不明白,我捫心自問,待人不薄,也沒幹過什麼虧心事,可我怎麼總是遭人忌恨,自己也常吃苦頭呢?」

  「不,漢卿,主要責任不在你,你不要這麼想。」對於這些不愉快的往事趙四小姐本不想再去談它,但聽張學良這麼說就再也無法沉默,因此說道:「那是別人氣量狹小,怎麼能怪你呢?如果說有時你也有失策之處,那我看還是你把政治鬥爭看得太簡單,而不曉得它的無情,有時還是水火不容、極其殘酷的,以你年輕氣盛的少帥,與一心懷叵測反復無常的人共事,哪有不吃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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