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六五


  張學良是講信義的,也是正大光明的,他不同意或者辦不到的事,他都把話說到明處,但他答應了的,就決不食言,回去後他便立即向蔣介石作了諍諫,可是卻受到蔣的申斥:「你到底是代表學生還是代表我?你是站在學生的立場還是站在國家大員的立場?」指責他不該為學生辯護。

  「不,不是這樣的。」張學良儘量心平氣和地說:「我沒有為他們辯護。據我瞭解,他們只是要求政府抗日,並無惡意。我曾親自到現場查看了,他們不是搗亂,都是純潔的愛國青年。」

  「什麼?愛國青年?」蔣介石冷笑道,「我看結論還是不要下得太早吧,愛國不愛國,不是光看唱高調,而是看行動。當學生的,不好好讀書,動不動就干預國事、示威遊行,有的還破壞交通,衝擊政府,甚至聚眾毆打政府官員,試問,這是什麼愛國行動?唵?!」

  「不過,這次示威遊行,秩序還好……」

  「不,不!這個我不管。今後不許再胡鬧,今後不管在哪裡,凡發現有搞示威遊行而又不聽勸阻的,就堅決鎮壓,就用機關槍掃射!」

  蔣介石如此敵視愛國青年,在抗日問題上如此固執己見,張學良還能再說什麼呢!

  但蔣介石並不就此善罷甘休,他認為張、楊已不可相信,遂于當日給邵力子寫了一封密信,企圖為撤換張、楊造輿論,以期使這一計劃迅速實現。

  蔣介石用毛筆在紅格的十行紙上向邵力子作了如下的秘密指示:

  力子主席勳鑒:

  可密囑駐陝大公報記者發表以下消息:蔣鼎文、衛立煌先後皆到西安。聞蔣委員長已派蔣鼎文為西北『剿匪』軍前敵總司令,衛立煌為晉、陝、綏、寧四省邊區總指揮。陳誠亦來陝謁蔣,聞將以軍政部次長名義指揮綏東中央軍各部隊雲。但此消息不必交中央社及其它記者,西安各報亦不必發表為要。

  中正十二月九日

  所有這一切,迫使張學良不能不認為在抗日問題上,他與蔣介石不但完全沒有共同的語言,而且顯然已經發展到非攤牌不可的地步了!所以,自此以後,張學良和楊虎城都在秘密地調兵遣將,積極進行兵諫的準備工作。

  就正在這個當兒,因為誤會曾發生過一場虛驚,如果不是楊虎城沉著冷靜,以「軍事演習」為名巧妙地掩飾過去,還會鬧出大亂子呢!

  原來,12月9日晚,張學良和楊虎城在西安著名的易俗社請隨蔣來陝的國民黨軍政大員看戲。晚上九點左右,十七路軍的憲兵營長宋文梅到西安城東門樓去找張學良衛隊營營長孫銘九,主要是近日廣大官兵情緒激動,而對於張、楊二將軍將要採取的重大軍事行動,他們也都略有所聞,所以對形勢特別敏感,還生怕有人告密或暗地裡進行破壞搗亂呢。但這晚很不湊巧,當宋文梅來到城東門樓附近時,正值孫銘九帶領一部分士兵乘汽車出發去臨潼,他們荷槍實彈,行色匆匆。宋文梅本想過去問一聲,可是幾輛大卡車頃刻開走,一陣風似的,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了。

  宋文梅把這事與他掌握的軍事機密聯繫起來,誤認為他們是到臨潼去捉蔣了,當即返回向王菊人(楊虎城的機要秘書)報告了他在東城門樓看到的情況,說是捉蔣的車隊已經出發,我們要配合行動才好。王菊人立即到易俗社向楊虎城轉報了這一緊急情況,楊信以為真,命令十七路軍有關部隊,立即隱蔽開赴指定地點集結待命,作好一切戰鬥準備,只待臨潼方面打響,他就下達作戰命令,屆時將正在看戲的蔣系軍政官員一網打盡,西安市其他反動軍警部門,也將立即加以控制,並解除他們的武裝。

  但是,等了很久,眼看戲都快演完了,臨潼方面仍然沒有一點動靜,心急如火的楊虎城才開始對宋說的情況產生懷疑,他一面請人臨時點戲,加演精彩節目,以延長演出時間,一面讓宋文梅再去打探。宋文梅急驅車到金家巷去找孫銘九。這時,孫銘九已從臨潼返回多時,並已上床就寢了。他好不容易把他叫起來,才終於得知,原來是張學良傍晚雖然把遊行學生勸回城了,可心裡仍不踏實,不放心,怕學生晚上再去臨潼請願吃虧,所以特派孫銘九以巡邏名義,再前往臨潼察看,並無其它任務……

  宋文梅離開金家巷,急忙到劇場向楊虎城作了報告,並檢討了自己的冒失。楊虎城雖然有點生氣,但沒有再責備他什麼,而是讓他立即通知部隊,解除緊急戒備狀態,一場虛驚很快煙消雲散了。

  不過,這事也給他們敲了個警鐘,當張學良和楊虎城在第二天見面議論起昨晚的這場誤會時,他們一致認為:現在,人心浮動,反蔣情緒強烈,捉蔣的時機已經成熟,事不宜遲,故商定12月10日和11日兩天全力以赴地作好一切準備,12日淩晨發動兵諫,並作了具體分工:「東北軍方面,以一〇五師師長劉多荃為臨潼行動總指揮,一〇五師第一旅兩個團在華清池周圍較遠地帶警戒,防止蔣介石的衛隊突圍;一〇五師第二旅旅長唐君堯率孫銘九的衛隊第二營兩個連和王玉瓚的衛隊第一營守衛華清池頭道門的一個連(二道門以內由蔣介石帶來的衛隊守衛),擔任扣蔣任務。

  此外,還調回駐甘肅固原的騎兵第六師師長白鳳翔和在長安軍官訓練團受訓的騎兵第六師第十八團團長劉桂五參加行動,因二人槍法準確,必要時可以有效地對付蔣介石衛隊的反抗。十七路軍方面,以十七師五十一旅旅長趙壽山為行動總指揮,特務營營長宋文梅所部主要擔任扣留住在西京招待所等處的蔣系軍政要員的任務;孔從周的警備第二旅和李振西的教導營負責解除憲兵一團、省保安處、警察大隊、省政府常駐的憲兵連和飛機場駐軍的武裝,並佔領飛機場,扣留作戰飛機,以及擔任西安各街巷口的警戒;炮兵團負責車站方面的警戒。為保證行動的準確、迅速,孔從周部還在西安城內按蔣系軍、警、憲、特駐地的位置,進行了軍事演習。以上所有準備工作都是高度保密的。張學良每天照常到華清池去晉見蔣介石,保持著內張外弛的局面,避免引起蔣介石的懷疑。」④

  ④西安事變史領導小組:《西安事變簡史》,中國文史出版社1986年12月出版。

  那時,西安事變已到一觸即發之時,但張學良仍幾番出入華清池,與蔣見面,與蔣的侍衛官聊天,一切都跟平常一樣。有一次,張學良親自開著汽車從華清池送幾位軍政大員回西京招待所,當車行至激流滾滾的灞橋時,他忽然對他的乘客們說:「你們可要小心點,可不能得罪我張學良啊!」幾位大員聽了,都不禁一驚:少帥這是咋回事,怎麼這樣說話?但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地說:「哪裡,哪裡,我們背後從不說副司令的壞話,巴結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要得罪你呢?」「是嗎?不背後搗我的脊樑骨,這就好。」張學良還是很嚴肅地說。但略停,他終於快活地笑了起來。幾位大員問他為何發笑,他詼諧地說:「其實,我說的不要得罪我,你們還沒有聽明白,我主要是說,因為你們的命都在我手裡攥著呢!」幾位大員目瞪口呆,更加不知張學良這話的寓意了。張學良怕他們真的會生起氣來,笑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我的意思其實是禿子頭上的虱——明擺著的,現在你們都坐在車上,只要我的手一偏,汽車就會掉在橋下,那你們幾位不是就都完了嗎?幾位政府大員得知原來少帥是在跟他們開玩笑,這才松了口氣,都咧嘴笑開了。不過,他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張學良的話,說他是一句玩笑話,當然未嘗不可,但仔細想想,誰又能說這不是他即將舉行西安事變的雙關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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