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六七


  這時,陳昌浩派人找到了徐向前請他到康龍寺以南的石窩山參加緊急會議。

  石窩山,在祁連山脈中並不出名。這裡山林茂密,沒有居民,偶爾有裕固族遊牧人在這裡放牧。先行敗退到石窩山的一部分領導人,在山窪裡舉行了西路軍軍政委員緊急會議。陳昌浩沒等徐向前到會,就主持討論決定了西路軍歷史上的最後的一次會議。根據陳昌浩的提議,經過一番爭論,最終形成了決議:第一,徐向前、陳昌浩離開部隊返回陝北,向黨中央彙報情況。並將此決定立即向中央發了電報。第二,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由李先念、李卓然、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共8人組成。李先念統一軍事指揮,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第三,將現有部隊2000多人分散遊擊,堅持鬥爭。

  一路由王樹聲、畢占方率領,由康隆寺向北依託祁連山打遊擊;另一路由李先念率領,帶電台向南深入祁連山區。對這一決定,徐向前是有保留意見的,51年後,他在《歷史的回顧》一書中這樣寫道:

  散會後,我還想動員陳昌浩,不要回陝北。我拉著他的手,懇切地說:昌浩同志,我們的部隊都垮了,孤家寡人回陝北去幹什麼,我們留下來,至少能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我看還是不要走吧!陳昌浩很激動地說:不行,我們回去要和中央鬥爭去!他要鬥爭什麼呢?無非是西路軍失敗的責任問題。我那時的確不想走,但沒有堅持意見,堅決留下來。事實上,李先念他們,並不想讓我走。我遷就了陳昌浩的意見,犯了終身抱憾的錯誤,疚愧良深。如果我留下來的話,軍心會穩定些,最低限度可以多帶些幹部到新疆去。後來,留下的三個遊擊支隊,有兩個被敵人搞垮。只有李先念那個支隊,沿祁連山西進,經四十多天風雪轉戰,歷盡千辛萬苦,克服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種種困難,終於抵達新疆,保存了四百餘人,受到中央代表陳雲、滕代遠的熱情迎接和慰問。李先念同志受命于危難時刻,處變不驚,為黨保存了一批戰鬥骨幹,這是很了不起的。

  祁連山為古匈奴語,意思是「天梯之山」。在甘肅河西走廊南側,當地人則稱之為「南山」。此山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崇山峻嶺,高淩霄漢,東西綿延1000多公里,一個又一個山峰,終年頭頂潔白的雪帽。唐代大詩人李白曾留下千古絕唱《關山月》:

  明月照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渡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戌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

  徐向前少年時代就讀過此詩,那時只是朗朗上口,而今,他實實在在地體味到了詩的真情實感。他身為中國共產黨人,紅軍高級將領,雖然在此地遭到慘重失敗,但他不相信「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1937年3月16日,徐向前和陳昌浩告別僅剩下不到兩千人的隊伍,由陳明義、肖永銀帶一個警衛排護送,啟程東返。他們沿著祁連山北麓,千方百計避開馬家軍的追捕,由西向東、由高向低晝夜兼程。快出山時,為了縮小目標,把護送他們的人留下來就地打遊擊,只帶一名保衛幹部同行。走到西洞堡附近的一個山溝裡,徐向前警惕地觀察四周的動靜,見沒有敵人活動的跡象,便找了個能避風雪的石棚,決定停下來休息。陳昌浩對保衛幹部說:「我們就在這兒過夜了,去找點水來。」

  夜沉沉、雪茫茫,滿天繁星閃寒光。徐向前、陳昌浩仰望星空,相對無語。是啊!還有什麼好說呢?六年前的11月7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在鄂北七裡坪成立,徐向前任總指揮,陳昌浩任政治委員,兩個人一武一文,有張有弛,儘管在路線上昌浩出現過偏差,但兩個人總的說來配合得是不錯的,由鄂豫皖打到川陝邊,走過萬里長征路,帶出了這支能征善戰的隊伍,可如今……徐向前坐不住了,不停地走動,四個多月的血戰,像電影一樣不停地在腦海裡閃過:西路軍指戰員們為了打通國際路線,嚴寒艱苦何所懼,笑灑熱血不低頭,這是一支多麼好的隊伍啊!他們都到哪去了?五軍軍長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十三師師長葉崇本、九軍政委陳海松、參謀長陳伯犀、二十五師師長王海清、二十七師政委易漢文……多麼好的戰將,多麼好的兄弟,他們一個一個地在徐向前腦海裡閃現。他們沒有死,他們永遠活在總指揮的心中。

  東方漸漸由漆黑變成灰白色,繁星在蒙曨的晨曦中消失了,可出去找水的人也像星星一樣不見蹤影了。徐向前、陳昌浩估計可能要出事,他倆強忍著饑渴,風風火火地上路了。後來證明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那個保衛幹事在找水時同搜山的馬家軍遭遇被俘,距徐陳的夜宿地並沒多少路,好險!

  徐向前、陳昌浩不敢走大路,他們按軍人特有的本領,準確地把握前行方位,向東、向東,迂回轉向後繼續向東,時而走羊腸小道,時而走沙灘草地,太陽被丟在身後的西山下時,他倆來到大馬營南側的一個小屯莊。他們在村邊停留片刻,十幾戶人家,炊煙嫋嫋,一片安靜,判斷此處無敵人,便徑直朝一戶人家走去。戶主姓但,百家姓不常見的一個怪姓,漢人,是個醫生,祖籍湖北,因常有人來看病,和陳昌浩又是老鄉,幾句湖北話一說出來,就顯得格外親熱。殺雞燒飯,屋子裡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從饑寒交迫中掙扎出來的徐向前和陳昌浩,總算吃了一頓好飯。夜色已晚,徐陳睡在一個炕上。徐向前說:「老陳,明天早點起來,早點離開這個屯莊。」陳昌浩吱吱唔唔,不知說句什麼話,很快就入睡了。雞叫四更的時候,徐向前醒了,窗戶紙已由一片漆黑變成了深灰色,他用手推了推陳昌浩,壓低嗓音說:「老陳,該起床上路了。」陳昌浩似醒非醒,好像在說:「肚子疼,太累了,休息幾天再走吧!」徐向前見他稱病不肯走,想是有老鄉掩護,要多休息幾天,於是,他決定一個人上路。

  此時的徐向前,孑然一身,成了地地道道的「光杆司令」。

  但他又絕對不像「司令」:幾個月沒刮鬍子,都長瘋了,好像是「猛張飛」;穿著件羊皮襖、毛朝裡、皮朝外,破面上已是髒兮兮的;頭上戴著一頂「開花」的狗皮帽子,這身打扮已看不出他是個36歲的人,倒像是個50開外的「老羊倌」。他大步流星,晝夜兼程。餓了就找老鄉要點吃的,渴了就隨便找口水喝。經永昌,下涼州,一路沒遇上敵人。在涼州城外的小路上,碰上了西路軍特務營營長曹大頭,儘管他也化了裝,可一眼就被徐向前看出來了,因為他的腦袋很大,人送外號「曹大頭」。曹營長見到總指揮,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像執行偵察任務回來一樣,向總指揮彙報部隊分散後他所知道的一切。他關切地對徐向前說:「總指揮,可要小心啊!有專門抓你的佈告,說抓到你有重賞。」徐向前輕蔑一笑說:「放心吧,天下還是咱們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